第51章(第2/4頁)

吉布斯起身走近我,他此時呼吸急促。

我使勁想要縮小。

“事實證明,你就是個麻煩,艾利。”

“我提醒過你。”一個新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低沉粗啞,幾乎不像是女聲。我扭過頭。弗朗西絲·艾弗森出現在門口。

我不住喘氣。

“弗朗西絲。”吉布斯滿臉堆笑。“今晚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弗朗西絲緩慢地把輪椅滾進了屋裏;一只骨節突出的手,從巨大的輪子上擡起;然後指了一下紅木桌子。吉布斯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她喝了一半,便遞了回去。

“我給你說過她會惹麻煩。”她吸了口氣。“我們決不能浪費時間。”

“正在處理這事,”吉布斯答道。

啞嗓子大聲道:“伯爾弄來了她的車。你還是要讓它從橋上翻下去嗎?”

吉布斯舉起手掌。“稍等。”

我在椅子裏扭動。

“很遺憾,艾利。瑪麗安很喜歡你;這就是你現在還活著的真實原因。她說服我們不要傷害你。可現在,當然啦,別無選擇。”

疼痛劇烈至極,簡直無法忽略;但其他神經細胞卻異常活躍,顯示出驚人的潛能。此刻思路極為清晰,以前那些模糊晦澀的聯系浮現出來。或許因為我猛烈地對抗疼痛,才讓大腦的其余部分完全釋放出潛能。

我轉身面向弗朗西絲。“原來報告上是你的名字,並不是你丈夫的。”

“我說過不要低估她。”她身子前傾鎖定刹車,然後靠回了輪椅後背。

啞嗓子插嘴道。“夫人,恕我冒昧地說一句,我們沒有時間了。”

溫熱而粘乎乎的血液粘住了我的T恤衫;兩邊乳房疼得不住顫動;渾身無力,頭暈眼花。真想蜷縮成一團,嬰兒般倒地而臥;算了吧,別硬撐了。但疼痛並不放過我。一個念頭閃過:引誘他們說話,拖延時間。

我張開嘴,雙唇幹燥破裂。“為什麽?”我的聲音低沉嘶啞。“我不明白。”

弗朗西絲神情淡漠地打量我,然後瞟了一眼啞嗓子尤金。“她有資格這麽問。”

她雙手撐著輪椅。“許多愛國的美國人……有產者……傑出人士……都信仰希特勒,和他的理念。分開麥子和麩皮。領袖們來自底層。這也有道理。但也總有一些人出類拔萃。我的父親,亨利·福特,庫格林神父,他們都看出了這些思想裏的智慧。希特勒只是加速了實現其理想的進程。”

她微笑著,射來一個諷刺的目光。“有趣的是,我們的爭論與猶太人無關。至少,開始時無關。你們猶太人很聰明。也很有用。對於我們而言,有色人種才是問題。棕色人種,黑種人,黃種人。他們才是麻煩。他們像兔子一樣繁殖力極強,讓世界人口過剩,消耗寶貴的資源。”她把頭一甩。“還在戰前我們就明白這個道理。”

“二戰之前?”

“毫無疑義。”

“可是——可是當時你還只是個年輕姑娘呀。”

“身患小兒麻痹症、離不開輪椅的年輕姑娘。”

疼痛告訴我,繼續讓她說話。“小兒麻痹症?”

“父母帶我全世界求醫。結果根本沒救,但他們還是不放棄,依然帶著我到每一處溫泉,每一個療養院,盡管希望渺茫,最好的結果也只不過是稍有改善。”她的目光變得遲鈍而模糊起來。“那是在瑞士,30年代,遇見了一個年輕英俊而志向遠大的醫生。他在法蘭克福讀遺傳學。我父親有一家制藥公司,於是我們就有了很多共同的話題。這個醫生對我的病也治不了,但他與我們很‘投緣’——就像你們年輕人說的。他所說的,我們傾聽,我們學習,我們喜愛。”

“門格勒!”我屏住呼吸。

“幾年以後,他開始研究‘優等種族’概念;先是參加了納粹黨衛軍,然後通過在奧斯維辛的實驗證明那個概念的正確性。但不幸的是,希特勒削減了他的研究經費,因為首先要保證軍事、特別行動隊以及所有集中營的日常開支。這時門格勒記起來了那個帶著殘疾女兒的美國富豪。當然啦,這時富豪已逝,女兒繼承了制藥公司。”

“你資助了門格勒。”

笑容加深了。“開始並沒有。我非常謹慎。‘優等種族’概念頗有吸引力。那麽令人動心,卻又如此虛幻。怎麽才能實現?耗資究竟多大?需要多長時間?而且當時我忙於帶孩子,忙於做保羅·艾弗森夫人。”

“可你還是資助了他。毀滅生育、無情折磨、兇殘屠殺——這就是你們的所作所為。”

她的笑容消失,目光變得鋼鐵般冷酷。“你知道嗎,當你的丈夫為了一個娼妓而拋棄你的時候,你會是什麽感受?”

萊爾。

“他完全被那妖精迷住了。給她買衣服,租房子,甚至捐錢給她的事業。他只不過是被那娼妓所控制,所利用。證據就是,魏斯一回來,她就像一只長耳大野兔一樣跑回了魏斯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