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永夜長安 10.盤古的幽靈

小耳朵在尖聲哭叫,那聲音聽得人膽戰心驚。

林九微在睜開眼之前就感到屁股底下是冷冰冰硬梆梆的,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她睜開眼睛時,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她面前站著一個三四米高的巨人,手拿一把駭人的大斧頭。

“這是個泥人,不會動。”駱沉明說。

小耳朵哭叫得人頭昏腦漲,林九微趕緊掏出筆墨給她轉移注意力,看著手裏的毛筆和墨水,林九微的勁就泄了一多半:手上的鱉寶消失了,但他們還在“萬方十界”裏。

駱沉明比她早醒,顯然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雪媚娘的身影還在兩人眼前閃現,他們默然相對地坐了好一會兒,駱沉明長嘆一聲,站起來查看情況。

四周全是石頭墻壁,墻上插著鐵燭台,他們在一個空曠的石室裏,石室中心立著拿大斧頭的巨人,小耳朵哭起來的淒慘勁,就像是鬼片裏靈台清明的兒童看見了成人看不見的東西,兩個靈台不清明的成年人心驚膽戰地等了一會兒,卻什麽也沒有發生。

看起來這地方似乎還在建設中,光有個恐怖的架子,還沒填充上實質。

空曠的石室內有多達七個出口,駱沉明和林九微從石壁上各取一個燭台,屏住呼吸張望一番,只見通道墻壁上花花綠綠畫著壁畫,再往深處就什麽都照不見了。

兩人鼓足勇氣,隨機選了一個出口,駱沉明抱著小耳朵,林九微舉著燭台,小耳朵這時終於不再哭叫,安下心來畫畫,時不時打個哭噎,倒有幾分可愛。

三人背對巨人像,慢慢走進黑漆漆的甬道。

他們一邊走,一邊把情況匯報給老母雞,沿途林九微拿燭光照著壁畫,壁畫內容都是些光怪陸離的東西,狗頭人身的怪胎,睡在大托盤裏的大毛蟲,一條五彩花狗叼著血淋淋的人頭,公主模樣的人和狗頭人身的怪胎結婚,諸如此類,具有濃郁的張臻個人審美風格。

不一會兒,母雞吐出個對話框:喬南問你們大莊嚴寺塔裏有沒有壁畫,有的話是什麽樣的。

兩個藝術文盲面面相覷:他們那時光顧著聽雪媚娘的動靜,還得防著胡思亂想觸動了鱉寶,哪還有閑心注意墻上是不是有壁畫?但聽喬南的口氣,顯然大莊嚴寺的壁畫和這裏是有關聯的,林九微摸出月鏡看了看,心想著要不只能咬咬牙再穿回去,但現在上哪去找另外十四面月鏡呢?

涼浸浸的石頭建築裏,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母雞抽搐著又吐了一個對話框,是桑緒的語氣:別管大莊嚴寺壁畫了。

大概是怕他們多想,又補充解釋了一句:喬南只是想知道遊戲裏的大莊嚴寺塔裏面是不是臨摹了盧楞伽的畫,臨摹的水準怎麽樣,因為有文獻是這麽記載的。另,也不用管盧楞伽是誰。再另,盧楞伽是吳道子的弟子。

“出去以後應該安排張臻和喬南相個親。”駱沉明說。

“還用相親?”林九微說,“把他們倆放一個房間,三天以後都能煉出蠱來。”

母雞又吐出對話框:喬南說你們看到的那些壁畫都是盤古的神話傳說,你們現在肯定離遊戲出口很近了,你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應當是傳說中的盤古墓。

南朝任昉在《述異記》中記載了一條關於“盤古墓”的內容,說是盤古墓在南海,地廣三百裏。

盤古墓在南海,療養院在海南,兩者在概念上是同一的地方,因此盤古墓很可能通往真正的遊戲出口——張臻真是對怪力亂神有非同一般的獨特愛好。

桑緒九根手指噼裏啪啦敲擊鍵盤,一邊問喬南:“我記得盤古和天地一樣高大,三百裏的盤古墓埋得下?而且盤古死了以後不是變成大地萬物了嗎,建個盤古墓有什麽可埋的?”頓了頓,又問,“但如果不埋盤古,盤古墓還能埋什麽東西?”

喬南被他問愣了,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奇詭的預感。

林九微和駱沉明站在壁畫盡頭。

“你說這是畫還是字?”林九微說。

“像文字多一點,”駱沉明說,“喬南肯定認識。”

小耳朵清亮的眼睛也注視著這篇壁畫,過了一會兒,她低頭畫起來。林九微看了一眼:“小耳朵畫得真像。”

那幅像畫一樣的文字是壁畫的最後一幕。象征著盤古的巨人死了,他的身體變成山川日月,靈魂卻化為一團靈氣,幾經變幻,最後成為林九微和駱沉明看不明白的這幅東西:


小耳朵患有自閉症的同時還有很強的遺覺像能力,能把看到的事物惟妙惟肖地畫下來,細節還原度令人驚嘆。她分毫不差地畫出這三個“字”後,又在另一張紙上畫起了蚯蚓,那蚯蚓長著一顆毛紮紮的圓腦袋,看起來像是人頭和土豆的雜交品種。

“小耳朵在畫什麽呢?”林九微問。小耳朵不搭理她,自顧自在兩張紙的左右頁邊上畫了點東西,把紙張沿著有塗鴉的一邊拼接起來,那塗鴉就湊成了三個字:白澤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