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納特·狄克斯坦第二次乘著一條小船,越過茫茫大海,登上一艘敵船。他的裝扮一如先前:救生衣、雨衣、海員靴;武裝也是一樣:沖鋒槍、手槍和手榴彈;不過他這次是單槍匹馬,而且膽戰心驚。

在闊帕列裏號上,接到蘇莎的無線電信息後,大家就如何應對有過一場爭論。她和狄克斯坦的對話,船長、費因伯格和伊西都聽到了。他們從納特的臉上看到了歡欣鼓舞的內心,他們也感到義不容辭地要和他爭論,他的判斷受到了個人感情的幹擾。

“這是個圈套。”費因伯格爭辯說,“他們抓不住我們,就轉而讓我們調頭跟他們作戰。”

“我了解羅斯托夫。”狄克斯坦激烈地說,“這是地道的他的思路:他等著你一喘口氣,他就屆時猛撲過來。這種撞船的主意處處表現出他的特色。”

費因伯格生氣了:“這可不是兒戲,狄克斯坦。”

“聽著,納特。”伊西說得更理智一些,“要是他們一旦抓住我們,我們要準備好投入戰鬥。我們如果派出一個登船小組,會贏得什麽呢?”

“我不主張去一個小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別犯傻了。”伊西說,“要是你一人去,那我們——你無法獨自奪取一條船。”

“瞧。”狄克斯坦說,竭力想安撫他們,“如果我成功了,卡爾拉號就永遠抓不到這條船了。如果我失敗了,你們其余的人在卡爾拉號接近你們的時候,依舊可以戰鬥。而卡爾拉號果真未能抓到你們,並且這是個圈套,那麽只有我一個人落入圈套。這是最佳方案了。”

“我不認為這是最佳方案。”費因伯格說。

“我也不這麽認為。”伊西說。

狄克斯坦微微一笑:“不過,我還堅持,這是我的命運攸關,何況,我還是這裏的最高長官,我就這樣定了,你們都見鬼去吧。”

於是他便把自己穿戴和武裝起來,船長此前已經指點過他如何操作汽艇的無線電和如何保持直沖卡爾拉號的航線,這時大家放下汽艇,他爬了進去,將艇開走。

他心驚膽戰。

他不可能靠單打獨鬥擊敗一整船的克格勃人員。其實,他並沒有那樣的打算。他會盡力避免和他們動武。他要登上船,躲藏起來,直到蘇莎制造的混亂開始,那時候他就要去找她,找到之後,就帶上她逃離卡爾拉號。他隨身攜帶著一顆小型的磁雷,準備在登船之前就裝到卡爾拉號的船側。以後,不論他能否離船,不論整個事態是圈套還是真情,卡爾拉號的船幫上都會炸出一個大洞,就無法抓住闊帕列裏號了。

他堅信這不是圈套。他知道她在那裏,他知道她出於某種原因被他們挾持,並被脅迫幫助他們,他知道她冒著生命危險來搭救他。他知道她愛他。

正因如此,他才心驚膽戰。

突然之間,他感到了生存的欲望。那種嗜血的勁頭已經消失:他不再對消滅敵人、打敗羅斯托夫、挫敗突擊隊的陰謀或者智勝埃及的情報機關感興趣。他只想找到蘇莎,想帶她回家,與她共享余生。他害怕會死。

他集中精力掌握著汽艇的航向。在漆黑的夜裏找到卡爾拉號絕非易事。他可以保持穩定的航線,但是他必須對風浪會造成他多大的偏差予以估測並留有余地。十五分鐘之後,他知道他該到卡爾拉號的跟前了,可是卻絲毫不見那艘船的蹤影。他開始采取蛇形前進的搜索方式,完全不知自己已偏離航道有多遠了。

他正在考慮用電台聯絡闊帕列裏號重新定位時,卡爾拉號在暗夜裏突然出現在他的艇旁。那條船行駛得很快,超過了他的汽艇的速度,他只好趕在卡爾拉號超越他之前抵達該船船首的舷梯,同時還要避免碰撞。他操縱著汽艇向前,在卡爾拉號向他沖來時避向一旁,然後再轉回,趁著那條大船駛往一邊時,對準它。

他已經把繩索在腰間系好。舷梯已經觸手可及。他把汽艇的引擎調到空轉的位置,站到艇幫上,奮力一躍。他跨上了卡爾拉號的舷梯,而它已沖向前方。船首沒入浪中,他緊緊抓住舷梯。海水淹到他的腰際,又沒到他的肩頭。他趕在水過頭頂之前,深吸了一口氣。他似乎要永遠沉在海面之下了。卡爾拉號還在下沉。他感到自己的肺部就要炸裂了,這時,大船遲疑了一下,終於開始浮出水面,上浮的過程好像沒有盡頭。他的頭終於露出水面,他足足地吸了一大口氣。他上了幾級舷梯把腰際的繩索牢系在舷梯上,確保他的汽艇拴在卡爾拉號上,給自己留下退路。在他的肩頭上挎有一根繩索,系著磁雷。他把磁雷取下來,吸附在卡爾拉號的船幫上。

鈾現在安全了。

他脫下雨衣,爬上舷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