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心病

體仁宮裏,氣氛沉重,人人噤若寒蟬。

禦醫們會診後都只道侯爺是酒後著了風寒,疏於保養,開了藥用了針。

針行下去,燒果然退了些,雲禎半夜迷迷糊糊醒過一次,看著姬冰原倒還擠了個笑容:“讓皇上擔心了,下次不敢貪杯了。”

姬冰原摸了摸他的額頭:“乖乖喝藥,安心點,朕陪著你。”

雲禎果然乖乖喝了藥下去,然後到了後半夜又全吐了出來,燒得復更厲害了些,禦醫們束手無策。

本來著了風寒,原本就不會好太快,燒個一天兩天反復也是正常,但姬冰原守在一側,面如寒淵,每一個方子都仔細問過,又親自喂藥,然後看著雲禎一次次又吐出來,臉色已冷到極點。

所有禦醫全都不敢再開方,院判只是含糊著對皇上稟報,侯爺這般,先清清腸胃讓他歇一歇也好。

天方亮,宮門開的時候,九針堂君聿白應召入宮,替昭信侯診治。

君聿白診過脈:“心腎兩虛,陰血不足,應為情志不暢,愁懷難遣,郁結於心,長年累月,突然急怒攻心,以致於病發兇猛。”

姬冰原不說話,君聿白道:“上次我給他診過一次,他小小年紀,就有心神不寧,多慮失眠之疾,我替他針過一次,也和他說了要好好休養,不過這病是在心裏,倒也不是我針一針就能好的。前日他過來看我,看他臉色又不大好,心腎不交,上炎於心,房事不節,我要給他診,他大概是怕我針他,沒讓我診就走了。”

姬冰原道:“怪朕,朕早知道他心事有些重,最近也在想法子開導於他,沒想到他平日裏嘻嘻哈哈只如孩童一般逗樂,自己倒心重如此了。”

君聿白道:“還需開誠布公,解了那心結才好。”

姬冰原道:“朕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反能讓他心安,若是朕真的和他挑明了,於事無補,只會讓他更驚懼不安,日夜憂懼。”

君聿白頓了一會兒道:“和當初太後娘娘一樣嗎?”

姬冰原不說話了,眼神卻仿佛受到了沉重一擊。無數個閑暇時光,他經常想,若是當年不要那樣年輕氣盛,讓母後知道,是不是他和母後的人生會有些不一樣。

雖然他極少後悔,後悔是弱者才做的,但母後的早逝還是讓他從此以後不再那樣輕易說出自己的想法。

很多東西,哪怕意會,很可能不說比較好。可以做,但不要說,因為知己太少,言語只會造成誤會。

他完全可以站到更高,更高的地方,更強大,更讓人放心,那個時候,母後才不會為了這點事就日夜憂懼。

就如同現在一樣,吉祥兒擔憂的,是未來自己的命運,是那些不想讓自己知道的過去,他不說,自己就不問,他擔憂,自己就證明給他看,讓他安心。

君聿白長嘆了一口氣,不再糾纏那個話題:“我開個方子讓他們照單抓藥,然後給他針一針,先把燒給退了。”

替雲禎解衣行針之時,雲禎身上那些星星點點痕跡又再次露了出來,君聿白道:“我說過了,節制房事。”

姬冰原道:“朕的錯。”

君聿白道:“罷了,我知道不是你,你一向克己復禮,克制得很,那孩子心事太重,你若不幸他,只怕想得更多,你慣著他,不過是想哄他開心罷。”

姬冰原沉默。

君聿白不再說話,拿起銀針替雲禎行針。

一套針行下來,雲禎額角終於不再那麽滾熱,再讓人端了藥來,姬冰原親自含了藥給他哺下,果然也終於不再吐出來,過了一會兒藥力發作,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君聿白道:“我再住在宮裏幾日,疏散疏散就好了,你守了一夜,也去歇息吧,我看你這些日子顯然也並未好好保養身體,這樣實不利於養生,順便我這幾日替你也調理調理。”

姬冰原道:“多謝。”

君聿白笑了聲:“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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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禎這一覺睡得頗沉,隱隱約約醒來之時,渾身仍然酸痛疲憊,卻感覺有人在摸著自己的額頭,手又軟又暖:“好多了,燒也退了,飲食清淡些。”

是君大夫!

雲禎本就心虛,緊緊閉上眼睛,只裝作自己未醒。

君聿白摸了摸他的額角,又去探了下他的頸側,看他睫毛微微顫動,心下好笑,只做不知,又去診另外一只手腕。

姬冰原道:“多謝了,勞你今日未能好好歇息。”

君聿白說道:“我說過了,你我之間,不必言謝,反而是我還欠你一聲道歉。”

姬冰原沉默了一會兒:“一切都過去了,是朕對不住你,當時是母後,或者承恩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把你逼走了吧?朕有些愧疚,但想著那都是我的親人,你若怨我遠我,原也應當。”

君聿白低頭看雲禎眼珠子滾動,拿了根銀針來,往他手上內關穴行針,然後慢慢一路行針,雲禎手指顫了顫,正偷聽到重要處,仍然硬頂著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