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說

姬冰原坐著許久,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眉心,低聲道:“起來吧,丁岱。”

“母後以我為恥,哪怕朕英勇善戰,戰功累累,她仍然……致死不肯原諒朕。”

“只是因為朕無法和女子成婚生子,這樣一樁大部分男人都能做到的事情,無論朕做了多少,她都沒有再正視朕。”

丁岱淚流滿面:“陛下,這不是您的錯。”

姬冰原低聲道:“朕知道,母後夙夜驚怖,只擔憂朕被先帝發現這斷袖之癖,然後廢了我的太子之位,朕知道她在害怕什麽。”

“朕想著,只要能夠站到足夠高,就無人再能置喙朕到底有沒有娶妻生子,可惜她沒有等到。”

“吉祥兒,他第一次和朕說他喜歡男人的時候,朕就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一般,朕想著,什麽都別管,興許他只是和別的圖新鮮的貴族少年一般,過幾日新鮮頭過了,也就過了。”

“千萬不要狠著去管,興許管著管著,就和朕一樣,反而再也改不過來了,有時候朕也覺得好笑,朕與長公主本非血親,性情相投成為異姓姐弟,結果她偏偏生下個孩子和朕一般,看著他,真的仿佛就像朕的兒子一般,因此朕希望他能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過好他這一輩子,不必像朕一般錯過應當縱情之時,一輩子只如枯木槁灰。”

丁岱道:“皇上,生年不滿百,您還有多少年歲能這樣虛度?能有個人陪陪你走一段,不好嗎?況且,侯爺明明對您心有所屬。這是兩情相悅的事,有什麽不好的?”

姬冰原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的心並不在情愛上。”

“他還很年輕,蓬勃的,活潑的,他有他的遠大理想。”

“帝王之愛,凡人難以承受,朕會嫉妒,會比他先老去,會讓他承受許多不該承受的攻訐和誹謗,汙蔑和嘲笑。”

“他未必經得住,與其走到那一步,還不如朕看顧著他,護著他走一段,他這樣年輕,興許也就遇上最合適的人了。”

丁岱擦幹凈眼淚,爬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皺起來的衣袍,撇嘴道:“皇上,小的覺得您那是真看不起昭信侯了,我看昭信侯心裏明白著呢,要不他怎麽就那麽心明眼亮的,沒看上姬懷素呢?看看,皇儲的大熱門,外邊多少人趨之若鶩,年少有為,容貌俊俏,看上去還對他癡心一片,侯爺怎麽說的,他一個腳趾頭都比不上您呢。咱們侯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啊!他若是真的天天癡纏著你,像個後宮妃子一般日日就等著你寵愛,心裏都是情情愛愛,您看得上他?”

姬冰原有些無奈。

丁岱拉著長長的聲音道:“皇上您還有嫉妒的時候呢,您就看顧著他,護著他……那姬懷素能給昭信侯個啥?他也敢在您面前說心儀昭信侯。那朱絳不就借著和昭信侯一塊兒打小長大的情分嗎?他也敢肖想昭信侯,您這還瞻前顧後的,呵呵。嘖,到時候讓個豬把這水靈靈的大白菜給拱了,我看皇上您後悔到哪兒去。”

姬冰原:……

他沉沉看了眼丁岱,丁岱絲毫不懼,整了整衣袍,端著茶托道:“小的下去準備晚膳了。”一溜煙跑了。

姬冰原哭笑不得,這活寶之前哭成那樣慘,搞得自己心軟,沒追究他妄言之罪,結果他滑不留手,借機教訓了自己一通跑了。

豬拱了白菜嗎?

姬冰原冷哼了聲,可不正是一頭豬剛準備戍邊嗎?好兄弟,嘖。

不得不承認,丁岱到底是他多年肚子裏的蛔蟲,他的的確確那一瞬間,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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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絳蔫蔫地拉著馬韁,走在長亭外,老國公沒來,但他兄弟來了,一路還在念叨他:“國公爺說了你這一架雖然沖動了,但也算歪打正著,這幾個月河間郡王門庭熱絡,是該冷一冷了,咱們掌軍之人,不需要和宗室們來往太多,你好好在邊疆靜下心來立點功,下次不許再吃酒誤事。”

忽然遠處一陣馬蹄聲,朱絳轉頭,看到雲禎騎著馬飛奔過來,朱絳大喜過望,轉頭使勁招手:“吉祥兒!吉祥兒!”

雲禎看到他滿面喜氣看著他,整個人面龐都仿佛被點亮一般。

忽然心裏一軟,之前心裏想好要質問他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怎麽問呢?他至始至終沒有挑明過,反而遠離京城,去了邊疆戍邊,難得回來一次,結果都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又招惹上了牢獄之災,雖然也是他自找的吧……多少和自己有關。

最關鍵的是,他沒辦法回應也不能回應朱絳這份感情了。

也不知道他那個孩子還有沒有。他也不知道這一世的朱絳到底是什麽時候對自己起了心思,但姬懷素應該不會禦前扯謊。

前世事前世了,這一世既然做兄弟,也只能繼續裝糊塗下去了。

因著這份內疚,他帶了好些銀票給朱絳,從隨身的銀袋裏拿了出來塞給朱絳:“你好好待著,我本來想去兵部,也能照應你一點,皇上不許,叫我去大理寺,唉,有什麽事隨時寫信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