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秘事

姬冰原回到宮裏的時候,心仍然是悚然的。

他執掌乾坤多年,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被人看透,還是一個少年。

對方每一步都繞開了自己設下的陷阱,然後準確掌握了他的喜好。

之前他好學沉穩,他是欣賞的,固然有野心,但少年人本就該有野心和銳氣。

但,太準確了。

從言行舉止,衣著打扮,到策論文章,奏事回話——都是切著他的喜好來,這簡直像是有人拿了他的平生來,細細分析,謀算出他的每一點喜好,每一個偏好,兩軍對陣,他已被人看透他的軟肋。

吉祥兒。

對方野心勃勃,意在儲位,他再明白不過,而他也為此設下了縝密的令人難以拒絕的誘惑。

想要儲位,娶後族嫡女,娶名門才女,這些都是他一飛沖天的翅膀。對方母家單薄,背景式微,唯一引以為傲的,只是這才學和相貌,他助他一臂之力,給他最缺的東西。

然而對方精準繞了過去,並且毫不顧忌地在自己跟前揭示了自己心儀正是吉祥兒。

姬懷素所言非虛,那一閃而過的貌似謙卑的目光裏頭含著的勢在必得。

不錯,都對得上,從在學裏對吉祥兒的討好,奏琴,賞樂,千方百計接近吉祥兒,看起來的確是青蔥少年,情竇初開,一見鐘情,就連那一時沖動與朱絳互毆,看著也是情到深處不能自抑,少年人用情深重才引起的占有欲,被維護愛人的那種執著掩蓋了。

原本君子得很,不得回應,便只遠遠看著,仿佛將情壓抑在心中,默默守候,只是醉後嫉妒,才失態。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情聖了。

但所有的深情款款,在他這裏看來都是驚心動魄的偏執。成大事者,當然需要堅持,然而感情不一樣,感情這種東西需要兩情相悅,不是堅持就一定有結果。

他沒有問若是昭信侯一直不回應,姬懷素將會如何,他不會聽得到實話。

這不正常。

真心喜愛一個人不該是這樣。

問題是自己對吉祥兒的偏袒,平日裏再如何寵愛,一般人不該敢這般賭,敢拿儲位來做此豪賭。

要麽是真的愛人至深,至死不渝,要麽是個喪心病狂地賭徒,連愛人都能作為籌碼,儲位才是他所謀求的結局。

不錯,吉祥兒,是籌碼,也是戰利品。

他下了鑾輿便回了體仁宮,才進去就聽到歡聲笑語。

滿懷煩擾驚怒,都被笑聲給驅散了。

內侍掀了簾子走進去,果然看到雲禎正趴在地上與雲江寧打彈子。

滿地散著晶瑩剔透的寶石彈珠,只有紅色和綠色兩種顏色,雲禎曲起指節,啪!一顆紅色彈珠骨碌碌直穿過一側搭好的孔洞,雲禎歡呼道:“二十顆了!!”

姬冰原走進去,軟地靴正踩到一顆彈珠,雲禎擡頭看到他,笑著從地上爬起來:“皇上您回來了!”

姬冰原道:“快二十的人了,怎的還趴在地上玩這孩童的東西。”

雲禎喜滋滋道:“您再想不到,我今兒在您的禦書房裏找到的這一匣子的彈珠,是我小時候藏著的!江寧說不知道這怎麽玩,我告訴他從前我在宮裏就和小內侍們這麽能玩上一整天。”

姬冰原詫異:“這麽多年都還藏著?負責收拾的內侍也太不精心了吧?”

丁岱一旁道:“哎皇上,您可不知道侯爺當初多麽促狹呢,他用的一本極厚的《書論》封皮兒貼在那匣子上,立著插在書架上,這些年偏巧您都沒取過這本書,可不就留著了?”

姬冰原想了下當初定襄長公主時常在書房和他議事,雲禎就在一旁自己和小內侍們玩,看來還真是他藏著的,不由又一笑,看著雲江寧安靜地收拾了彈珠,然後微微鞠躬退了下去,看來是個懂規矩的。

他使了個眼色給丁岱,丁岱知道他這是有話要和雲禎說,悄無聲息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了自己一人在殿內伺候。

雲禎卻湊了過來:“皇上,聽說您今兒去看河間郡王啦?”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是。”

雲禎嘻嘻笑著:“得您親自去探病,可見您可是真的看重他呀。”

姬冰原道:“朝中大臣們都說,他克肖朕躬,朕看他確實也有些像朕從前的樣子。”

雲禎露出了個嘲笑:“皇上怎麽會這樣覺得?他只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

姬冰原又看了他幾眼:“所以你看不順眼他?”

雲禎使勁給姬懷素穿小鞋:“假的就是假的。他連您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姬冰原忽然心懷大暢:“朕看他政事嫻熟,言談安靜沉穩,人情練達,辦事實心,最難得年紀還輕。”卻是安心要聽聽雲禎還能如何誇自己。

雲禎心中警惕,不余遺力抹黑:“臣和他去治河,他每一條政事舉措,都是冷冰冰的數字和政績,他想的不是那些餓殍遍地的饑民,他只會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堵住決口,做出成效,官民在他眼裏都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