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難題

“白玉麒,從中州來的瑞清班子頂梁的武生,去年才來京城的,如今掛在清韻戲園子裏。因著身段好,功底紮實,才來在戲園子就頗有些名氣。旬陽郡王鬧場這事是有,那日也是喝醉了酒,要求白玉麒一定要唱他點的戲,白玉麒只說沒唱過不會,旬陽郡王便要封了瑞清班不許他們在京城唱,侯爺當時在場,替他解了圍。因此侯爺每次去,白玉麒都是必上台的。”

姬冰原坐在幾案後,打斷了丁岱這繞七繞八的匯報:“他最擅長的是哪出戲,就是昭信侯日日去看的。”

丁岱艱難吞了口口水:“定風原。”

風原城,當初皇上還是皇子,領兵去攻這座最難攻的大城。守城的叛軍將領揚言,風原即為“封原”,敢叫姬冰原有來無回。

之後姬冰原苦戰半個月,果然將這座最難攻下的城給攻了下來,這是北定中原最具有意義的一戰,也是姬冰原少年成名的第一大捷。此後姬氏皇族一路勢如破竹,直攻偽都。

姬冰原登基之後,地方巡撫曾上書請求將此城名避諱改名。姬冰原卻未準,幾位相爺勸說這是規矩,姬冰原卻道:“落鳳坡果然落鳳,風原城卻未封原,疾風江上起,鼓怒奔於原上,挺好,何必為我一人,倒讓這名城改了名,不必改了。”

皇上胸襟開闊,意氣豪邁,這風原一戰更是口口相傳,被文人寫了戲文,四處傳唱。

這出戲的主角,當然就是少年領兵的姬冰原了。

姬冰原沉默了。

丁岱心下長長嘆氣,但仍然低低道:“羅長史那邊已交代清楚了,絕對不會讓侯爺知道您去過,那兩個不長眼的,也只說是懷素公子打的,侯府長史送的官。”

姬冰原從案頭上拿了折子來,在兩個封號上畫了圈,神情冷淡:“折子退回去給太常寺,姬懷素封河間,姬懷盛封慶陽,河間郡王食邑增兩千戶。”

丁岱上前捧了折子下來,退出來時,看姬冰原仍然坐在案前,一動不動,心下再次嘆息,走了出去,但腳步卻微微帶了些輕快。

然而帝皇極為自律,一如既往遵守著他的日程表,仿佛那個偶然興起去燕燕園看看的偶然,也只是一段正好空出來的閑暇時光,消遣過後,一切如常。

晚上仍舊批過折子,按時入眠。

這邊喝了太多酒的雲禎卻不大好受,他白天吃了那一嚇,晚上雖然喝了解酒湯,卻始終蔫蔫的不得勁,晚上入睡的時候,卻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赤身騎在一頭巨龍身上,翺翔在雲間,巨龍背脊厚實覆滿鱗片,硌著他的胸口,龍爪猙獰,須爪在風中飛揚。

他伏在巨龍背上,雙手緊緊抓著一簇鬃須,只覺得心砰砰跳,整個人感覺到了高空中的眩暈,龍急速飛行,龍首在前,髯須飛舞,風很大,忽然巨龍改向,往上直豎飛行,他抓握不住,直接從高空落下!

他全身血液沸騰,卻被那頭巨龍龍尾纏繞,將他整個人嚴嚴實實卷了起來,粗糲的腹部細鱗摩擦著他的肌膚,他頭暈目眩,全身從手指到腳尖都被嚴嚴實實裹纏,動彈不得。他勉強擡頭去看,那龍忽然卻已變成了個人身龍尾的威儀神靈,漆黑長發披散全身,風中舞動著,身軀頎長,背肌線條流暢,雙臂上箍著金色臂環。

他們仍然還在急速飛行著,龍尾忽然開始纏動,神靈緩緩轉身,漆黑長發漫天飄揚,他幾乎不能呼吸,瀕死一般望著神靈,看那神靈轉過頭來,面容冷俊,雙眸猶如最深沉的夜色,牢牢凝視著他——赫然正是姬冰原。

然後他就嚇醒了。

他躺在被窩裏,心仍然砰砰砰的跳,然後他感覺到了床褥的濕意。

他狼狽坐了起來,三更半夜,熱汗全身,坐在床上捶床咒罵:“該死的白玉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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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雲板敲響,天還漆黑著。

體仁宮。

勤勉的帝王已起身開始晨練,站在校場開始拉弓習射。

他日日晨起鍛煉,未有一日罷輟,因此身體一直保持著力量和充沛的精力。

龍驤營的侍衛們如常站在校場四方,侍立守衛。

他一眼卻已看到了那個卷發藍眼的張江寧——不,應該已叫做雲江寧了。

新來的龍驤營侍衛一般都是先值夜班,從最難的做起。

雲江寧已換上了玄黑色的麒麟侍衛服,腰身系得緊緊的,姬冰原第一時間甚至閃念過了那句“公狗腰”,民間這類下流俗語,總是直白形象到令人發指,他幾乎立刻就能聯想到那在大路上瘋狂交嬗的野狗來。

他身材無疑是非常出色的,極高的身量,寬肩長腿,魁梧英俊,難怪會被人誤會為男寵。他想象著這“義子”人高馬大,單膝跪在吉祥兒跟前,問他要不要替他解決的情景。

他想叫高信來,將這人換下去,以後都不許他出現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