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馬球

遙遠的無數騎手在馬球場上馳騁而過,大聲呼喝著。

姬冰原約了中書省的幾位丞相談事,正坐在步輦上路過宮墻,遙遙聽到遠處充滿活力的歡呼聲,不由轉頭問了句:“是什麽?”

丁岱連忙上前笑道:“稟陛下,今兒的騎射課,是組織的馬球賽,高大人前日和您稟過的。”

姬冰原點了點頭,想到適才出來看到還在賴床午休的雲禎,詫異道:“吉祥兒怎的不說?怎的剛才我出來還看到他還在賴床,他不去活動活動筋骨?”

丁岱笑道:“早問過侯爺了要不要伺候他換了騎馬的袍靴,宮裏有備下的,他卻說不好玩,都是宗室公子,傷了哪個都不好,還不如在家和自家的孩兒們玩,還玩得開一些。”

姬冰原失笑:“倒是孩子話,馬球場上一點半點的沖撞,本來就不會怪罪,不過也罷了,不頑就不頑吧,他現在風頭正盛,馬球場上怕是要被針對,韜光養晦避避風頭也對。”

丁岱眯起眼睛笑道:“還是陛下高見。”心裏卻暗自想著陛下這寵溺孩子,越發是變本加厲了,連理由都替侯爺給找好了。

雲禎撲在溫暖柔軟的榻上,睡得臉色緋紅,等睡飽了起來,看青松端了茶過來給他漱口,又奉上熱帕子替他擦了臉,塗了膏脂,才笑眯眯道:“學宮那邊馬球賽還沒散,侯爺要過去看看嗎?去看的話就替您換了騎馬袍。”

雲禎眯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懶洋洋道:“好吧。”他原本老老實實上學宮幾年,出去了就好當差,結果一進學就被皇上寵著縱著,在這功課上越發敷衍應付,不過是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這下才起了身換了衣服,卻是先轉去內房如廁,青松緊跟在他身後伺候,

帷幔重重,香味清淺,雲禎如廁後將手浸在幹菊花泡著的水中洗手。

一側替他挽袖的青松卻忽然跪下道:“侯爺,小人死罪,有一事相求。”

雲禎怔了下,臉色微微收了收,青松咬了咬牙一個大禮磕了下去道:“侯爺,小人知道是小人不當說,奴婢有個同鄉的姐姐,樂籍,在鐘鼓司當差,原本已快要到年齡出宮了,誰料前日忽然在出官差之時,被京兆尹府上的表公子給看上了,如今壓著她的樂籍,不許脫籍,只要逼著納她為妾……小人這位姐姐不願為妾,只願意返鄉回家……”

雲禎將一側的幹布巾擦了擦,低頭看了青松一眼,神情漠然:“你想讓我救她?”

青松微微顫抖道:“侯爺深受皇上恩仇,只求您伸伸手。您不必出面,只需要給奴才一張名帖,奴才就能請京兆尹大人松口脫籍。侯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求您伸伸手!”

雲禎垂眸看了他一會兒,問了句:“丁公公就在皇上身邊,他開口比我管用多了,你怎不求他?”

青松低聲道:“丁公公早有嚴令,在宮裏當差,便忠心當差,內監不得幹政,我們作為他的徒弟,若是敢借他的名頭行事,即刻打死。小人想來想去,只有厚顏求侯爺出面,小人將來做牛做馬,必報大恩。”

雲禎笑了下,青松見他許久不說話,心下著慌,原本只覺得這位侯爺年少嬌氣,又滿是孩子氣,好說話,只要自己開口,又只是借一張名帖而已,定然圓滿,沒想到如今看來事情竟不太順利!

他心一橫,連忙磕頭:“求侯爺開恩!”

雲禎看著下邊跪著的少年公公,肩背單薄,他們去了勢,將在許久時間內都是這麽一副少年樣子,卑躬屈膝的伺候人,直到慢慢佝僂,老死——也因此他們對權勢、對財物、對利益都有著分外執著的追求,也對這些東西分外敏感。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青松公公,我在宮裏出入,多是你陪我玩耍,原本我可以叫人立時進來,拉你下去慎刑司處置你的,但念在這一分情面上,我少不得給你一條生路。”

青松忽然汗透重衣。

雲禎道:“論理我好人做到底,既饒了你,就該讓你好好繼續做你的內侍,但皇上待我好,我不能讓你這樣的蠢人再留在他跟前,留下後患。”

雲禎走了兩步,青松低頭看著他的鞋尖,渾身微微發著抖。

雲禎道:“鐘鼓司的樂籍,並非普通教坊女子,京兆尹文秋石,為人謹慎,八面玲瓏,京兆尹一職乃京城父母官,天子腳下,大多任用能力極強,又極擅協調平衡之人,也大多能位列三公,文秋石數十年宦海才到如今位子,豈會如此糊塗,縱容親屬隨意收用教坊女子,還要逼人為妾?”

青松微微睜大了眼睛:“是我那姐姐與我說的,千真萬確!這京裏,這樣的事數不勝數,鐘鼓司遇到這樣的事多了……”

雲禎又輕笑了聲:“你身在內宮,身不由己,出宮一次不容易,你那同鄉姐姐想來平日對你不錯,因此你才深信不疑。此事自然有可能是真,畢竟京裏能做到這樣程度的人家很多。他應該完全不知此事,不過是借他的名頭,他絕不可能冒著得罪丁岱徒弟的危險——設若今日我替你出了這個名帖,將這事攬了,平了這事,昭信侯為禦前內侍出頭這事,若是被宣揚開來,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