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案 觀音寺滿門慘死 好乩友參破玄機

我以前認識個練氣功的,他最擅長治肚子疼。哪個小孩肚子疼了,他就讓那小孩躺下,他運功把掌心搓熱,焐在小孩肚子上,十分鐘後,那小孩就會覺得沒那麽疼了。他再從兜裏掏出個膠囊,放在手心裏“發功”,讓小孩吃下,小孩就真的好了。

後來,他跟我說,膠囊其實是空的,安慰一下小孩,關鍵是“發功”。

想起這事兒,我專門搜了氣功表演的視頻,看到一個厲害的大師做“帶功報告”,不只能“發功”,還能給台下聽報告的人“集體發功”。

有人說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夜行記》裏,都是些魔幻現實感的故事,當我看到大師“集體發功”的照片時,也有類似的體驗:荒誕到不敢相信是真的,又真實到覺得太荒誕了。

1921年5月4日,北京東單附近發生了一件意外死亡事件,當時警署並沒怎麽注意,後來事情變得越發不可思議,很快就變成了這種魔幻現實的感覺。

我整理完這個故事,感覺就像吃了氣功大師的膠囊,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空的。

事件名稱:東單迷案 事發時間:1921年5月4日 事發地點:東單牌樓觀音寺

5月4號早上,我在火神廟遇見一些學生演講,紀念兩年前的運動。當天的《晨報》也開了專欄(專欄作者瞿菊農,是“五四”運動北京學生聯合會代表),說“‘五四’是奉著新文化運動的使命來的”。

當時,所有人都在聽學生的演講,沒人注意到,不遠處胡同裏傳出幾聲驚叫。三天後,《晨報》發新聞報道了這件事:

“……東單牌樓觀音寺100號住戶文某,體質頗健,日前一時大意,食物未加檢點,忽然染受急性傳染病,未及請醫,已經身死。家人正要替他治理喪事,又一齊病倒,當日晚間,竟死去三口,現在他家只剩幼童一人,也病在床上,生死還不敢保。昨日由他親眷,將死去的四口一齊棺殮……”

汪亮正在我家,他說事發當天就跟內一區警署打聽了。5月4號早上,鄰居聽見文家小孩一直哭,敲門沒人答應,就翻墻進了院,一進屋就聞見一股惡臭,裏屋躺著四具屍體,滿地都是吐的東西,沒死的小男孩趴在他娘身上,哭得接不上氣兒。那鄰居一陣慘叫,喊來巡警。巡警帶法醫來,隨便一查,說是得了急病,就封了院子,沒再細查。

我說這得好好查,萬一有其他事兒呢。汪亮“嗨”了一聲,“他們家順義親戚收了屍,也沒再問,哪有警察願意自個兒去摻和?”

第二天,卻真有人摻和這事兒了。

北京悟善社[1]在火神廟張貼了告示,說有人暴死是因為邪氣作祟,要開壇做法,扶乩請神,請濟顛活佛和呂洞賓下凡祛邪。

悟善社是個研究“靈魂學”的社團,有點神叨叨的。1916年,我在上海查過一個鬼曲連環命案,認識了悟善社南京分社的羅社長。當年他們才剛成立不久,沒想到現在連北京都有了分社。上個月,我在家裏看見一本不知道誰送的《靈學要志》,裏頭講了些靈魂運作的“科學”和扶乩知識,就是他們辦的。

汪亮說得去看看,“火神廟真夠熱鬧,學生剛講完新文化,呂洞賓就在原地下凡了。”

我說不只火神廟熱鬧,聽說議員家裏都供上呂洞賓了,南方更厲害,有個叫同善社[2]的,要搞真命天子登基。

5月8號,我、小寶、汪亮和戴戴去火神廟看悟善社扶乩做法,本來就想看兩眼熱鬧,沒想到見到了新鮮事兒。悟善社不知從哪兒弄來幾個十幾歲的南方乩童[3],個個穿著紅黃法衣,手持七星寶劍站在台上。領頭的一個舉著把鯊魚劍,劍身上鐵刺一寸多長。台邊還坐著個老年乩童,嘴巴裏穿著長長的鋼針。會場上鑼鼓敲得震天響,香火熏得厲害,戴戴直喊頭暈。

儀式開始,台上四個人擡著轎子滿場跑,前後左右搖晃。幾個乩童光著膀子一聲不響地站在神龕跟前,閉著眼睛念念有詞,大口呼吸香火,敲鑼鼓的在幾人耳朵邊上一頓猛敲。北京廟會上沒見過這場面,台下擠成一團,眾人拍手喝彩。

大約一刻鐘,領頭的乩童猛地打了個激靈,渾身抖成篩糠似的,掄起鯊魚劍抽在後背上,登時一條血印子。他揮舞著鯊魚劍繞場走了半圈,擡胳膊又是一劍,背上的血刷刷地往下淌。其他幾個,也一個個抖起來,搖搖晃晃繞著台子走,用七星劍砍後背,拿刺頭敲腦門,路過香案隨手抓起一把香,就往胸口上摁。

台下一片驚呼,汪亮說這是瘋了嗎?小寶盯著乩童看了會兒,說:“這幾個小孩走的是道家的禹步[4],應該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