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王馬殿臣(下)(第4/16頁)

按照土匪的規矩,只要對方會說“朋友話”,便不可輕易動手,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多個朋友多條道,先互相摸摸底,盡量避免火並,因此黑大個兒就應了這麽一句。

馬殿臣見此人氣勢勇猛,不怒自威,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尤其是斜挎兩支二十響鏡面匣子槍,那可是好東西,比自己這兩把十連發可強得太多了,普通人不是你說花多少錢就能弄得著的,沖這架勢在山上必定是四梁八柱之一,於是說了句:“左右掛拐子,大小是道梁?”

黑大個兒冷笑一聲,答道:“單開天王殿,跨海紫金梁!”相當於告訴馬殿臣“我在山上坐頭一把交椅”,說白了這是“大當家的”,是匪首!

話說馬殿臣瞧黑大個兒,黑大個兒也打量馬殿臣,見此人身高體闊,不怒自威,一個人擋在門前凜然不懼,也是有些佩服,反問道:“熟脈子,報報迎頭什麽蔓兒?”這意思是問馬殿臣既然是一條道兒上的,不妨報個名姓上來。

馬殿臣對答如流:“壓腳蔓,指噴子啃富。”意思是我姓馬,指著槍杆子吃飯。他擺明了想開打,一點兒不含糊,因此這話裏話外,多少有點兒嚇唬對方的意思。

黑大個兒聽見“壓腳蔓”三個字,當場愣了一愣,上上下下打量馬殿臣。馬殿臣心說:這位不動手,怎麽改相面了?莫不如我先下手為強,一槍把這為首的去了,土匪來得再多,群龍無首便不足為懼。怎知還沒等馬殿臣拔槍,黑大個兒突然翻身下了馬,上前叫道:“你是馬殿臣!”

馬殿臣心說:我這名號可以啊!深山老林的胡子也知道?他見黑大個兒到了近前,頗覺有幾分面熟,仔細一打量,不由得大吃一驚:“你是遲黑子?!”

書中代言,來的這個匪首名叫遲黑子,手底下有一百多人,長槍短槍加起來夠個百十來條,憑借人多勢眾裝備好,多次下山洗劫地主大戶,無往不利,從沒吃過虧。他怎麽會認識馬殿臣呢?當年馬殿臣從軍打仗,遲黑子也在軍中,他是受了招安的山東響馬,比馬殿臣大不了幾歲,二人都有一身的把式,又是同鄉,也挺對脾氣,這就叫“好漢敬好漢,英雄惜英雄”。馬殿臣的黑話和土匪規矩,有一多半是跟遲黑子學的。遲黑子佩服馬殿臣槍法如神、驍勇善戰,為人耿直仗義,馬殿臣敬重遲黑子英雄俠義、直來直去,哥兒倆拜過把子,槍林彈雨死人堆裏滾出來的交情,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褲子。後來隊伍打散了,馬殿臣隨軍入關,回到山東老家,遲黑子留在關外當了胡子。

兄弟二人在此相遇,不由得感慨萬千。遲黑子說:“兄弟,以你的身手,何必給地主看家護院當炮手,東家再擡舉你,也不過把你當一條看門狗,真到了事兒上,為了幾頓飽飯就得替他拼命、給他擋槍子兒,哪來的情義?不如跟哥哥我上山當胡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論秤分金銀,豈不快活?”

馬殿臣聽罷半晌無語:“如今天下大亂,上山為匪的人不在少數,只不過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落草為寇?禍害老百姓的事兒,更是決不可為。”

遲黑子對馬殿臣的脾氣一清二楚,告訴馬殿臣:當今天下,四海分崩、八方播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與其任人宰割,不如上山當響馬,禍害老百姓的勾當咱們決計不做,只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勸他不可遲疑,回紀家窯準備準備,等到山上的人馬下來,裏應外合先砸了這個窯,得來的錢糧布匹,都給馬殿臣當見面禮。

馬殿臣一聽這可不行,當不當土匪擱一邊兒,這個窯可不能砸,東家雖說是個大地主,卻並非為富不仁,對待家中的長工、佃戶都還不錯,這些年吃人家喝人家,沒少受人家恩惠,大丈夫知恩圖報,不能幹吃裏扒外的勾當。

遲黑子一挑大拇指:“這是兄弟你仁義,咱不砸這個窯了,你快去收拾收拾,立即隨我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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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大院裏的炮手,在炮孔中瞧見馬殿臣和匪首在門口聊上了,說的全是黑話,還越聊越近乎,忙跑去告知東家:“東家呀,可了不得了,你快看看去,馬殿臣和胡子是一夥兒的,咱們趕緊逃命吧!”

東家大驚失色,心想:這馬殿臣在我們家幹了這麽多年,也沒怎麽出過門,幾時跟胡子勾搭上了?當時冷汗可就下來了,私藏土匪按律當死,這可如何是好?穩了穩心神,告訴手底下人先別急,看看情況再說。等馬殿臣回到院子裏,找到東家將情況一說,怎麽來怎麽去,那匪首是我結拜的兄弟,我不在您這兒幹了,跟他上山也當胡子去。這一番話把東家幾乎嚇尿了褲。馬殿臣說:“東家待我不薄,我馬殿臣並非無情無義之輩,這一去雖是落草為寇,可到死也不會來砸紀家窯,不僅如此,倘若有別的土匪敢來造次,東家托人給我捎個信,我必定下山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