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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了。研究室的大學教授告訴龍實有一份很輕松的零工並問他要不要試試看。他問是什麽工作,教授說是帶某個老人養的狗散步。一個上午帶它走一個小時左右就可以,而且薪酬也不菲。老人是教授有時會去的圍棋俱樂部的常客,因為有腰疼的毛病所以不能遛狗,為此他很煩惱。

然後他就去了那個叫福丸陣吉的老人的家,見到了老人養的叫帕羅的狗。福丸是個話不多但看上去很溫和的人,而且好像挺喜歡龍實的。帕羅也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很溫順,連叫都不叫,看起來很好相處。他們當時就說好了--事實上從那天起,他就開始幫老人遛狗了。

除了下雨天,他基本上每天都去福丸家。帕羅漸漸變得能蜷縮在龍實的懷裏,一看見他就跑過來搖尾巴。福丸確定他可以信任龍實以後,就把郵箱底部藏著一把能打開後門的鑰匙這件事告訴了他。並跟他說像下雨這種時候就用這把鑰匙打開廚房門,讓帕羅進到屋裏。

"但我告訴你的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哦。"福丸老人說,然後閉上了一只眼睛。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但是可能是他的疏忽大意吧。在和福丸老人與帕羅熟悉起來後,他遛狗的時候就漸漸變得不如當初那樣謹慎小心了。

之後那一天--

龍實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事情一邊走在路上。腦子全是已經內定的公司的事情。他如今還在斟酌參加入職考試的時候調查過的像待遇如何、收入如何之類的雜七雜八的問題,甚至還在像進這個公司好不好這樣光靠想也沒用的事情上費腦子。注意力自然就分散了。雖然手裏牽著遛狗的繩子,但是根本沒有看狗。

迎面駛來一輛自行車。騎車的是一位貌似家庭主婦的中年女性。她絲毫沒有減速便試圖從龍實面前橫穿過去。然而下一秒龍實的耳朵裏便傳來了帕羅的叫聲和主婦的慘叫聲。他回過頭,看見帕羅癱坐在地上直不起腰來。

盡管他有充足的和女人理論的余地,但當時他只顧著擔心帕羅了。問了女人的聯絡方式後,龍實就給福丸打了電話。福丸吃了一驚,讓他帶著帕羅去動物醫院。

在去經常就診的醫院看病的時候,帕羅被診斷右前肢骨折。福丸只知道溺愛帕羅,對龍實沒說什麽好話。他跟龍實說"明天開始你最好不要來了。"龍實也只是低著頭回答"知道了,實在抱歉。"

從那以來,龍實就再也沒見過福丸老人和帕羅,但他還是會時常想起他們。他很後悔,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時不時回頭看一下帕羅。他好幾次都想再次去找老人道歉,但最終還是沒去。

但是昨天他碰巧去離福丸家很近的地方辦事。他無顏面對福丸老人,但很擔心帕羅。他想知道它怎麽樣了?有沒有恢復健康?現在是什麽狀態?

他來到福丸家門口,向屋內窺視。但是從門口看不見有狗屋的後院。他猶豫了一會,給福丸家的座機打了電話。

然而沒有人接。好像沒人在家。

他想要不然就算了吧,但是既然好不容易來這裏一趟,何況他對這裏還心存留戀。他並不是有事才來找福丸家,只要能看見帕羅就行了。

冒昧了,他低語著推開了大門,進到了院子裏。他想著如果家裏的人回來了就對他們如實相告。內心並沒有罪惡感。

關上門後,他看見了郵箱。同時想起了老人告訴他的鑰匙的事情。他不由得擔心那把鑰匙是否還藏在這個秘密的地方,於是試著打開郵箱確認。

沒有意外,鑰匙還藏在和以前一樣的地方。他為此感到高興。這應該是出於知道別人家的秘密的小小的優越感吧。龍實用手取了出來,張望了一下,就回去了。

他穿過屋子的側面來到後院,那棟他已經看慣了的狗屋還在那裏。帕羅卻不在那裏。也許是被誰帶出去散步了,他想著,不經意地望向了狗屋。這時他才發現那排文字。小屋上還像原來一樣寫著"帕羅的家",但是下面多了一排"1月19日去世"的字樣。

正好是一個月前。

他的心情突然變得非常低落。帕羅年紀大了,內臟有各種各樣的疾病。他想應該是不是因為那時候的骨折才導致這些疾病惡化的。

他又無意間瞥到那個狗屋,那條舊狗繩還放在那裏。他握了一下,有種戀戀不舍的手感。他回憶起自己牽著帕羅和被帕羅牽著時的那種感覺。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的確深切地感到自己的心已經和帕羅緊緊相連。他又回想起和自行車相撞的那一瞬間,心再次疼了起來--實在是太可憐了……

他摸那條狗繩的時候,突然想把它帶走當個紀念,就把它卷起來深深地揣進了兜裏。他想反正放著也是放著,即使拿走他們也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