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遇光復會

分流之計

在嵊縣城東的官道岔口,兩輛馬車同時停了下來。

從外觀來看,這兩輛馬車幾乎一模一樣,不僅車型和漆色殊無二致,就連插在車轅上的三角小旗,也是深淺相同的駝色。駝色小旗在風中招展,揚起四馬奔騰的彩繡圖案。這是杭州府駟馬車行的旗標。

停在岔口左側的馬車,車窗垂簾掀起了一角。

車內的女子露出朱紅色的嘴唇,沖右側馬車的車夫吩咐了幾句。車夫大手一揮,鞭子往空中一卷,“啪”地抽出一個大響子。車輪滾動起來,右側馬車奔上東南方向的官道,朝兩百裏外的寧海縣而去。

右側馬車剛走,左側馬車便駛上了另一邊的岔道,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飛馳。那是一條正東方向的官道,通往寧波府的奉化縣。

車窗的垂簾放了下來,車內的女子轉頭,視線落向身側。

那裏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

女子朱唇微啟,滿腔柔情,化為一聲輕嘆。

胡客已經足足昏迷了八個時辰。

因為腹部的傷勢太過嚴重,早在走出田家家祠的那一刻,胡客便失去了意識。姻嬋擔心胡客撐不了太久,因此放棄了將他送往德清縣城救治的打算,決定立即處理他的傷勢。

田家是雲岫村中最大的地主,這樣的大戶宅院,少不了備有應急的藥物。

姻嬋四下裏尋找一番,果然在宅院的西南角找到了一間儲藥房。儲藥房裏各種救急藥物一應俱全。

姻嬋先給胡客清洗了傷口,然後止血上藥,最後仔細地包紮。

但胡客依然氣息微弱。

能否保住胡客的性命,姻嬋心裏沒有絲毫把握。

胡客身體壯碩魁梧,對於姻嬋而言,要背著胡客離開,無疑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姻嬋尋到田家宅院的馬廄,在馬廄裏發現了一匹馬,一匹拴在柱子上、側背烙有一個“田”字的馬。刺客道天層的人悉數撤離雲岫村後,王者雷山獨自一人留下來對付南家後人,這匹馬,正是雷山給自己預留的坐騎。胡客剛剛包紮完傷口,經不起馬背上的顛簸,姻嬋只好將胡客留在儲藥房裏,獨自一人騎馬趕回德清縣城,弄來了一輛馬車,準備載著胡客離開。

然而當姻嬋趕著馬車返回時,她卻驚訝地發現,田家宅院的大門外,多了幾匹馬,仔細一數,竟有七匹。

姻嬋難抑驚慌地沖入儲藥房,見胡客完好地躺在原處,這才松了一口氣。

姻嬋沒工夫理會大門外七匹馬的來歷。她現在一心只想保護胡客周全,所以盡可能不去招惹是非。她背著胡客悄悄地溜出大門,趕著馬車離開了田家宅院。

禦捕門覆沒,刺客道消亡,另有兩協新軍折損,德清縣這兩日裏鬧出了極大的動靜,官府必將派大批人手前來調查此事。德清縣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所以姻嬋離開田家宅院後,沒有往德清縣城所在的西北方走,而是選擇了與之相反的東南方。

起初姻嬋控制著速度,讓馬車平緩地前行,以盡可能地減少行程中的顛簸,避免加重胡客的傷勢。

這樣的狀況維持了一個時辰,直到馬車行駛至一處叫葫蘆壩的地方時,姻嬋才徹底改變了初衷。

馬車駛入葫蘆壩上的香樟林,姻嬋聞到了一股混雜在夜風中的腥鹹味。

這是血的氣味!

後半夜本就黑暗,再有樟林的遮擋,令前方的道路看起來又黑又深,透著一股子陰森詭異。

姻嬋情不自禁地勒住了馬韁,馬車在香樟林中靜止下來。

雙目平視,姻嬋仔細地觀察前方。

香樟林中靜謐無聲,沒有絲毫動靜。

在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情況下,姻嬋保持著一個青者應有的警惕性,小心翼翼地抖動馬韁,驅趕馬車緩緩前行。

在道路的前方,等待姻嬋的不是什麽危險,而是一群人,一群躺在地上已經發僵發硬的死人。

這群死人約有二十來個,幾乎全是一擊斃命,但身上的致命傷卻不盡相同,應該是死於不同的人之手。與這群死人陪葬的,還有十幾匹馬,全都血淋淋地橫屍於地,使再平常不過的官道,看起來仿若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廝殺的戰場。下手之人當真心狠手辣,不僅取走了這二十多人的性命,連這群人的坐騎也沒有放過。

這群人因何而死,姻嬋沒有興趣知道。她本就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只不過這些死屍橫在官道上,阻擋了去路,倒是一個麻煩。姻嬋不想回頭繞道而行,所以她下了馬車,看看能不能將屍體挪開,清理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在這一過程中,姻嬋意外地發現,在死去的十幾匹馬的側背上,都有一個烙印,湊近細看,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個“田”字。

姻嬋立刻想起了田家宅院中的那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