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三):手語

(本故事純屬虛構)

題記:我想向你大聲喊出心裏的愛,可是你的無聲卻在瞬間將我摧毀。

前言

我不愛說話。每個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有時大家在一起,只有我一個人愣愣地坐在那裏一聲不響。開始總有人不習慣太過冷落我,總有人走到我身邊和我說話。後來漸漸大家都放棄了,而這時我也自動地從每一個朋友堆中退出,再有朋友約我,我都會婉言謝絕。嘴巴太長時間不用,慢慢也會忘記了它的用途。吃飯的時候都會咬到舌頭,說明口輪匝肌真的開始萎縮了。就像自己的感情一樣,太長時間一個人,突然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忘了有人在身邊的感覺了。不過還好已經習慣,只是偶爾有女孩與自己擦肩而過,空氣中殘留下一點香水味道才會察覺自己是孤獨的。晚上一個人走在安定路上也會感覺到寂寞,畢竟我還不是真正的啞巴。當然,啞巴並不是寂寞的代名詞,記得地壇對面的肯德基店門口的總會聚來一群聾啞人,我有時就會靜悄悄地坐在他們旁邊。我一直以為聾啞人手手語交談時都會像蘭那樣安靜,其實他們很吵,就算沒有一絲聲音。他們的手勢快而有力,臉上表情豐富,兩個人交談竟然似武林高手過招的架勢,無論說什麽都好像在打架,永遠都不會像蘭那樣優雅……

我在上小學時,家裏不知道什麽原因總是在搬家。所以我在小時候幾乎沒有什麽夥伴,總是還沒有與家附近的小孩子打得火熱就又搬家了。慢慢我就習慣每天放學後安靜地坐在家裏,那時的我已經有些早熟了,我總是把家裏那張紅木板凳擺在窗戶下面借著下午的陽光看著媽給我買的小人書,看累的時候就會站起來,靜靜地望著窗外,直到太陽落山,爸打開家門。

大娘說我像年畫中的娃娃,見到我時竟隱約看到我額頭上的朱砂痣。其實那是我平時喜歡把額頭不停地在窗戶玻璃上摩擦,直到額頭磨得通紅卻還是冰涼一片。那時大娘第一次見到我,是在我家剛搬到新家的第三天。我聽到窗外有孩子的笑聲,從窗下站起來,我看見窗外有三、四個小孩子,他們圍著一個大人來回地跑著。我聽見小孩子們喊那個大人啞巴,那個大人張著嘴啊啊地叫著,臉像孩子般地微笑。一個中年女人穿著城市少見的對襟花衣,一頭短發整齊地攏在耳朵後面。她從屋子裏跑出來趕走了小孩子,她牽著啞巴地手走著,啞巴還是笑嘻嘻的,嘴裏依然啊啊地叫著。女人走時遠遠望著我,我把臉貼在玻璃窗上,還是一片冰涼。

那個女人就是我大娘,晚上她拿著滿滿一碗煮花生來到了我家。我躲在媽媽身面小心地看著她,大娘笑呵呵地摸了摸我的臉。

下午的時候看到這孩子站在窗戶那,我就知道是新鄰居搬進來了。

媽和爸都是知識分子,很少別人接觸。大娘看出了我家的窘迫,她走到書櫃前,嘴裏發出嘖嘖聲。

真好,真好!住我們這的人誰家也沒有這麽多書呀。

大娘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兩蹭,才小心地去摸了摸書框的玻璃門,半晌大娘回頭對爸說,

我能跟你借幾本書嗎?

媽看出大娘並不識字,大娘訕訕地說是給她的女兒看,隔了一小會又說,孩子不會說話,天天呆在家裏。現在十六歲了,也不識幾個字,可是天天吵著要書看。

媽說明天去學校找幾本課本送給大娘家,大娘的眼睛一下濕潤了起來。臨走時拉著媽的手說不出話來,爸拍了拍我的頭,來,跟大娘說再見。

大娘,再見。

第二天,媽領著我來到了大娘家。很小的院子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還有一棵高大的向日葵。我站在向日葵下面仰起頭,正對著向日葵的臉,我們一起露出了笑臉。這個院子裏有股十分好聞的味道,閉上眼會有暖洋洋的感覺。大娘一邊往屋子裏讓著媽和我,一邊不好意思地說,

家裏太亂了,我那口子不會說話腦子也不靈光,平時就在外面撿點破爛,我呢只能在家給衣廠釘些扣子來過活。

我站在媽後面看見大娘的手又大又粗,手指的骨節全都突了出來。那手摸了摸我的頭,輕輕把我帶進了屋子,沒用一絲力氣。

屋子裏很暗,我有點害怕。我拉著媽媽,小心地盯著屋子裏。屋子裏很小,陽光透過房頂的窗戶直射下來,照在屋子中間的床上。床上的女孩臉色蒼白,大娘叫她蘭。蘭的頭很大,她全身都裹著看不出顏色的被子,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與藕一般玉潔,卻沒有一絲肉感。

大娘嘆了口氣,這孩子不會說話,身子又有毛病,現在怕人怕得要命。

蘭盯著大娘的嘴,神情好像生怕從大娘嘴裏漏出什麽。然後手臂動了動,但也僅僅是動了動,因為媽把我領我走到了她面前。媽蹲下來把我向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