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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一發問,他滑稽地張大嘴巴。“我才想問你哩。為什麽你會在這種地方賣霜淇淋?”

“打工啊。”

“這我知道。我要問的是,為什麽你在做這種投資報酬率低的工作?”

“沒有你說的那麽糟啦。”

“是嗎?看起來好不到哪去。”他很快地環顧店內一周。“不過話說回來,我在等你的霜淇淋。”

“啊,抱歉。”

當時陽子離開去上廁所了。我一邊將霜淇淋裝進蛋卷餅幹上,一邊心裏想,她最好暫時別回來。我下意識地不想讓她和倉持見面。事後回想,那可說是一種驚人的直覺。

然而,倉持接過霜淇淋,付完錢之後,卻不肯馬上離去。他一邊吃霜淇淋,一邊和我東扯西扯。我敷衍地回應他,心想:“下一位客人怎麽不快點來。”但偏偏這時候就是沒人來。店長依舊不知道跑到哪裏納涼去了。

自從那次鯛魚燒事件以來,我就沒再和倉持見過面,所以不知道他進了哪間學校。他一只手拿著霜淇淋,臭屁地說他進了一般高中,在學校還參加了英語會話社和網球社。

“英語會話社還好,網球社不是很花錢嗎?”

“還好啦。我用學長送的舊網球拍,學校不用場地費,請教練也不用花錢,真是賺到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訓練很嚴格,不過忍耐一年就好了。反正學長沒在看的時候還可以摸魚。再說,我又不想要變成正式的網球選手。”

原來還有這種思考方式啊。我感覺又被他上了一課。我就是討厭嚴格訓練和花錢,才沒參加社團的。

這個時候,陽子回來了。她應該是看到了我們的樣子,於是問我:“你的朋友嗎?”

“小學同學。”我回答。

“是哦。”陽子對倉持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倉持也以笑容回應。“你也是高中生?”

“嗯。”她點頭應了一聲。

“我叫阿修,倉持修,你呢?”

“我姓江尻。”

“江尻小姐,你叫什麽名字?感覺好像會叫美代子。”

他的玩笑話讓陽子笑得更陽光了。她的表情讓我感到緊張。

她回答自己叫做陽子。倉持又接著問她名字怎麽寫。對於不認識的人,當時的他早已練就不讓對話中斷的交際本領,以及隨機應變的能力。

“這裏的工作到幾點?”倉持問我。

我不想回答,因為我猜想得到他接下來會說什麽。就在我猶豫不說的時候,陽子從一旁回答:“到五點半。”

“那麽,還有三十分嘛。這樣的話,我等會兒去換個衣服,然後五點左右再來,看回家路上要不要三個人一起去咖啡店坐坐?”

“這個嘛,可是……”我看著陽子,內心祈禱她會拒絕。

但我當時的祈禱也沒如願。

“我可以呀。”她說。這麽一來,我就非去不可了。

“我也可以。不過,倉持你沒有帶朋友一起來嗎?”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那就五點見。”倉持舉起一只手,人總算是走了。

“他很風趣耶。”目送他離去後,陽子說。她對倉持的親切令我很在意。

“那家夥從以前就很會講話。”

“他說一個人來,我想他一定很喜歡遊泳。”

“是嗎……”我歪著頭回溯小時候的記憶,印象中他並沒有特別喜歡遊泳。

“今天不能遊泳了耶。”我試探性地說。我想要強調快樂的時光被不速之客打擾的心情。

“那就請他等一下再換泳衣,三個人一起遊到六點再去咖啡店也行呀。”

“不,算了。那家夥說不定已經去更衣室了。”我說。我可不想讓倉持看到陽子穿泳裝的模樣。

倉持五點準時來報到。他身穿方格花紋襯衫,配一條白褲子。兩者看起來都是高档貨。

他帶我們到最近的鬧區,直接走進一家咖啡店,感覺他對這裏很熟。

倉持點了一杯美式咖啡,我也跟著他點一樣的,但我完全不知道美式咖啡是怎樣的飲料。我既不知道它和普通咖啡哪裏不同,也沒喝過真正的咖啡。陽子點了一杯牛奶蘇打。

我們坐在咖啡店裏,由倉持主導話題。他變得比國中的時候更會講話了。舉凡最近看過的電影、藝人的八卦、流行事物、音樂等,仿佛有源源不絕的話題可講。而我,只能出聲附和,對他說的內容時而感到佩服,時而感到驚訝,間或喝著不知道哪裏好喝的淡咖啡。

陽子變得異常多話。我不但第一次聽到她是滾石合唱團(Rolling Stones)的歌迷,而且在那之前,我壓根兒不知道她和一般的少女一樣,會注意流行動向。當她提到未來的事時,臉上甚至還浮現出平常不曾看見的嚴肅表情。

倉持不單單是口才好,似乎也很擅長讓對方說出真心話。他不動聲色地撒下眾多誘餌,然後立即看穿對方吃下的是哪一種誘餌。看穿這一點之後,他再慫恿對方,或是裝作對對方的話感興趣的模樣,有時還故意唱反調,營造出能讓對方暢所欲言的氣氛。在他面前,任誰都會變成說話高手,但說話的人卻不知道,其實自己是在他的如來佛掌中翻滾,按照他的腳本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