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個叉(第5/8頁)

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堂堂的。房子、籬笆、樹之類的靜物一清二楚,它們的陰影卻更加幽深。這世界有太多的陰影,那都是物質的另一部分。卞太太的身後也帶著一個陰影,它長長的,怪怪的,毫無依據。

雪很厚,卞太太的腳踩在上面,很響,好像身後跟著一個人。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惡狠狠地把迢迢推進井裏去。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像鋸木頭一樣割著李麻的陽具。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趴在連類的窗前裝神弄鬼。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在黑暗中像吃蘿蔔一樣把她家一提包人民幣都吞進了肚子裏。

"咯吱咯吱……"她看見那個男嬰在大火中齜牙咧嘴地扭曲……

她頭皮發麻了。

她想返回去,又怕人家以為她是不想拿錢,找借口。而且,這時候,她朝後退和朝前走,距離是相等的,離家可能還更近一些。她硬著頭皮,加快腳步,繼續朝家走去,"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她家的窗子黑洞洞的。她想,進了門,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即把燈打開。

她疾步走進家,嚇得魂都飛了——那個男嬰死而復生,他正坐在電腦前操作電腦!

房子裏很黑,電腦的光射在男嬰的臉上,慘白。他在專心致志地打字,"啪嗒,啪嗒,啪嗒——"卞太太沒命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尖叫:"來人哪——"她的腿已經不聽使喚,剛剛沖出她家的院子,就滑倒在雪地上,站不起來了。她在雪地上一邊朝前爬一邊淒厲地呼喊:"快來人哪——"李麻跑出來。他沖到卞太太跟前,大聲問:"怎麽了?"卞太太緊緊抱住男人,只是說:"鬼!鬼!鬼!"很快,那三個打麻將的女人都出來了。

卞太太平靜了一些,她扶著男人站起來,指著她家那黑洞洞的窗子,哆哆嗦嗦地說:"那個嬰兒又活了,他在我家裏……"李麻愣了愣,接著,他就站起來,撿起一根木棍子,黑著臉朝卞太太家一步步走過去。他擡腳狠狠踹開門,一步跨進去……

女人們都在外面的雪地裏觀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們看見卞太太家的燈亮了,李麻拎著木棍子又走了出來。

他根本沒看見什麽男嬰,那電腦也沒有開——他還摸了摸,那機器一點都不熱。

他走到幾個女人跟前,扔了那根木棍子,說:"卞太太,你是不是神經太緊張了?"卞太太信誓旦旦地說:"我千真萬確地看見他了!"李麻:"那就是你活見鬼了。"這時候,張古到了。

李麻對他講了剛才的事情。

張古沉重地說:"我剛剛在電腦上收到男嬰寄來一封電子郵件,是永遠的嬰兒發來的。我相信,卞太太沒有看錯。只是,我不知道這個男嬰是哪個男嬰,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有幾個男嬰,以及哪個是活的哪個是死的。"幾個女人又慌亂起來。

李麻問:"他有沒有說他要幹什麽?"張古從李麻的音調裏明顯聽出了他的緊張,他說:"他要害的是我,你們不要怕。"李麻:"他為什麽要害你?"張古:"可能因為我和他作對了。"大家都靜默了。他們都暴露在亮堂堂的月光下,白瑩瑩的雪地上。

張古勉強笑了笑,說:"都睡覺吧。有什麽事,我一個人擔著呢。"李麻拍了拍張古的肩:"你小心啊。"然後,他低聲對太太說:"別玩了,回來睡吧。"李太太像小孩一樣點點頭。

慕容太太拉了拉卞太太,說:"你到我家裏住吧。"卞太太余悸未消地拉了拉那個話務員,說:"今夜,你和我們一起住吧?"那個話務員帶著哭腔說:"你讓我回家我敢走嗎?"

絕頂驚怵

男嬰又出現了!

他給張古發電子郵件。

從頭至尾都是一個夜故事。

大家都睡了,男嬰就醒了。

他慢慢睜開他那異類的眼,類似貓頭鷹的眼,三只。他對黑暗中的世界一目了然。他縮著脖子蹲在樹枝上,靜默得像一個雕塑。他懷抱陰謀,他表情不詳,他可以這樣一動不動埋伏一萬年。

大家都睡得很深沉,對那眼光毫無察覺。

只有張古一個人擡起頭,無意地朝樹上看了一眼。最初他什麽都沒發現,只看見了密麻麻的樹葉。突然,他看清其中有一片不是樹葉,而是一個古怪之物!他的心裏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他定睛再看,發現那鋪天蓋地的樹葉原來都不是樹葉,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古怪之物!無數的眼睛都在盯著他,他徹底癱軟了……

小鎮居民集體感到無助。

很多人都到17排房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掌握更多的信息。而張古成了焦點的焦點,他像接受采訪一樣回答大家各種問題。

最後,善良的張古安慰大家:"他只是要害我,跟大家沒關系。你們不要太驚慌。"大家散去後,他就一個人坐在房後的雪地上,思謀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