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托夫頓|7月15日|

屋子裏只有納蒂婭一個人,媽媽和妹妹都去外婆家了。一開始納蒂婭是和她們一起去的,但快到外婆家小區的時候,她假裝肚子疼,央求媽媽說要回家。媽媽同意了,納蒂婭跑回家。她的計劃很簡單,就是想打開地下室的門,看看她父親為什麽會把那麽多時間消磨在樓下那樣一個陰暗、寒冷的房間裏。她從來沒去過樓下,一次也沒有。她沿著建築走了一圈,感覺到壁磚很潮濕,想象著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房間裏沒有窗戶,只有一個爐子通風口,在這棟房子裏,這是嚴格禁止的,已經超出規定範圍。

她的父親現在在出差,但他很快就會回來了,要是回來早的話,也許明天。她聽父親說要好好弄一下他們的家,包括給地下室換扇新門。要換的不是前門,不是他們每個人都用的那扇門,不是可以禦寒保暖的那扇門,他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地下室的門。不可否認,地下室的門很輕薄,但所有的門都一樣啊。為什麽地下室的門就那麽重要?再過兩天,父親就會裝一扇新門了,她可能會打不開。如果她想闖進來看看,如果她想親自找到答案,她就得趁現在。現在門上只是一個門閂,她仔細研究過,用一把刀插進門與門框之間,然後就可以將門閂挑開。

門閂被挑開了,納蒂婭把門推開。她又興奮又害怕,下了一個台階。她放開門,門彈回去關上了。有些燈光從她身後的門縫裏溜進來,除此之外,地下室唯一的光線從通風口裏照射進來。她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樓梯底端,開始仔細打量她父親的秘密之室。

一張床,一個爐子,一個小桌子和一個箱子——沒有什麽神秘的東西。她有些失望,四下裏窺探。墻壁上懸掛著一盞舊舊的燈,燈的周圍用大頭針釘著各種各樣的剪報。她走到這些剪報跟前,發現這些剪報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名俄羅斯士兵站在一輛被燒毀的坦克旁邊的照片。有些照片已經被裁剪得只剩那名士兵。這名士兵很英俊,但她不認識這個人。她被墻上這種剪報拼貼弄得迷惑不解,隨後她撿起放在地板上的馬口鐵皮,這一定是給貓用的。她的注意力轉移到箱子上,她把手放在箱子頂端,稍微將箱子擡起一點點,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上鎖。木蓋很重,但是沒有鎖。裏面有什麽呢?她將箱蓋又往上擡一點;突然,她聽到一個聲音——前門被打開的聲音。

接著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她媽媽的腳步聲沒有這麽重,一定是她爸爸提早回來了。地下室門被打開的時候,看到光線射進來。他為什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慌張之余,納蒂婭放下箱蓋,盡量不弄出聲音,她聽到他父親下樓的腳步聲。她蓋上箱蓋,跪到地板上,爬到床底下,縮在一個小角落裏,看著最底下的那個台階。出現了,父親那雙黑色的大靴子,正朝她走過來。

納蒂婭閉上眼睛,期待等自己睜開雙眼時,他那張憤怒的臉已經離她而去。相反,整個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並陷下來。他坐在床上了。她睜開眼睛,不得不爬到一邊。盡管床與地板之間的縫隙不大,但她看到他開始解靴子的鞋帶。他不知道她在那兒,她關上門之後,門閂一定又鎖上了。她還沒有被發現。她接下來要幹什麽呢?她的父親會在地下室裏待上好幾小時。她的母親到時候回來會發現她不在家,他們也許會以為她不見了,然後出去找她。如果這樣的話,她可以趁機溜回到樓上,然後隨便撒個謊說去了哪裏。這是她最希望出現的情況。在那之前,她只能一聲不響地原地待著。

她父親脫下襪子,伸伸腳趾。他站起身,床板也跟著恢復原狀,他打開燈,燈光很微弱。他朝箱子走去,納蒂婭可以聽到箱蓋打開的聲音,但看不見他從裏面拿出什麽。箱蓋一定開著,因為她沒聽到關上的聲音。她父親在幹什麽呢?現在,他坐在一張椅子上,在自己的腳上系什麽東西。是一根橡皮帶,他似乎想要用細繩和破布做一種在家穿的鞋子。

意識到身後有東西,納蒂婭轉過頭,看到那只貓。貓也看到她了,它弓著背,毛全張開。她不屬於這個地下室,它很清楚這一點。她嚇壞了,轉過頭看她父親有沒有注意到她。他跪到地板上,臉出現在床與地板間的縫隙裏。他什麽也沒說,站起來,將整張床豎起來,她縮成一團的身體暴露無遺。

“站起來。”

她的胳膊和腿都不能動——她的身體似乎不聽使喚了。

“納蒂婭。”

聽到自己的名字,她站起來。

“從墻壁跟前走開。”

她乖乖地朝他走過來,低著頭,看著她父親一只腳光著,另一只腳包著破布。他將床放回原位。

“你為什麽到下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