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

臥室裏空無一人,裏奧跪下來,趴在地板上看,瑞莎的盒子不見了。他站起身,跑出房間,下樓跑進廚房裏。巴薩洛夫正在從一塊黃色的肉骨頭上剔肥肉,到底是什麽肉,無從辨認:

“我妻子呢?”

“把酒錢先付了,我再告訴你。”

他指了指空酒瓶——裏奧今天淩晨喝光的那瓶廉價伏特加,補充道:

“我不管是你還是你妻子喝光了它。”

“求你了,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裏。”

“先付酒錢。”

裏奧沒有錢,他現在還穿著那身民兵制服,所有的東西都留在更衣室裏了。

“我回頭付給你,不管你要多少錢。”

“回頭,好啊,回頭你付給我一百萬盧布。”

巴薩洛夫繼續剔肉,拒絕討價還價。

裏奧跑回樓上,將他的盒子亂翻一通,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在《宣傳者之書》後面有二十五盧布紙幣,這四張紙幣是他藏起來應急用的。他站起來,跑出房間,又回到餐廳,將其中一張紙幣塞到這個人的手裏,這遠遠超出一瓶酒的價值。

“她現在哪裏?”

“她兩小時前離開的,拿著她的盒子。”

“她去了哪兒?”

“她沒跟我說話,我也沒跟她說話。”

“多長時間以前,說具體一點?”

“兩三小時……”

三小時——這意味著她離開了,不僅走出這家餐廳,而且很有可能出了該鎮。裏奧無法揣測她會去哪兒,或去往哪個方向。

裏奧的慷慨之舉讓巴薩洛夫主動多提供一點信息:

“她不可能趕上下午的火車了,我記得大概只有現在才有一趟火車。”

“什麽時間?”

“七點半……”

裏奧還有十分鐘。

他朝火車站狂奔,絲毫顧不上他的倦意。但是絕望讓他心裏發堵,他上氣不接下氣,對火車站的位置也只有一個粗略的印象。他盲目地奔跑,邊跑邊回憶汽車開過的路線。他的制服被路上的雪泥濺了一身,廉價的衣服變得越來越重。腳上的水泡磨破了,腳趾又開始流血——鞋子裏全是血。每跑一步,他的腿都感到一陣灼熱的疼痛。

他轉過街角,結果卻是死胡同——一排木房子。他迷路了。太遲了,他的妻子一定走了,他現在無能為力。他弓著背,想要喘口氣,他記得這些破敗不堪的木房子以及惡臭的汙水。他已經靠近火車站了,他對此深信不疑。他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繼續往前跑,他走進一間木屋的後面,一家人正坐在地板上吃飯。他們圍坐在一個爐子四周,擡頭盯著他,一聲不吭,他的制服讓他們有些畏懼。他也沒說一句話,跨過孩子身邊,跑了出去,跑到大街上;他們到達該鎮時,汽車就是沿著這條街開的。火車站就在眼前了。他想跑得再快些,但速度卻在放慢。他已經體力透支了。

他闖入火車站,用肩膀把門撞開。車站時鐘顯示七點四十五分,他晚了十五分鐘。她走了,也許這一去就是永別,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裏翻騰。裏奧沒來由地堅持最後一絲希望,她可能因故就在站台上,因故未能上車。他走出來,環顧左右。他看不到自己的妻子,也看不到列車。他感覺很虛弱。他的身體側向前,雙手放在兩膝上,汗水從他臉的兩側流了下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名男子正坐在長凳上,為什麽站台上還有一名男子?他也在等火車嗎?裏奧直起身。

瑞莎躲在站台頂頭的暗處。他盡量讓自己別跑,走過去抓住她的手。他一邊等呼吸順暢下來,一邊想要說些什麽。他瞄了一眼自己——他汗流浹背,整個人肮臟邋遢。但她甚至都沒在看他: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裏奧轉過身去,樹頂上升起濃重的煙霧。延遲的列車正在靠站。

裏奧已經想好準備花時間好好道歉一番,要找合適的詞語,內容要具有說服力。但這個計劃泡湯了。現在,他只有幾秒鐘時間去說服她。他脫口而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抓住你的時候,那個人不是我——或者說我並不想那樣。”

沒有希望——他必須得有更好的表現。慢一點,集中精力——他這一次一定要成功:

“瑞莎,你想離開我,你沒有錯。我可以告訴你,你獨自生活會有多麽困難,你可能會被制止、被審問、被逮捕;而且你沒有適當的文件,你會成為一個遊民,但這不是你要留下來陪我的原因。我知道你想自己碰碰運氣。”

“文件可以偽造,裏奧。我寧願偽造文件,也不願意再偽裝這場婚姻。”

這就對了,這場婚姻就是一個騙局。裏奧詞窮了。列車就停在他們身邊。瑞莎面無表情,裏奧閃開來,她朝車廂走去。他就這樣讓她走嗎?在嘎嘎作響的刹車聲中,他擡高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