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3月14日|(第4/5頁)

“哪裏需要我,我都會履行我的職責。”

瓦西裏走上前,將車票和文件塞到裏奧的手裏,裏奧拿著文件,朝火車走去。

瑞莎走上車廂,瓦西裏突然大聲說道:

“聽到自己的丈夫跟蹤自己一定很難過,而且不止一次。我相信他跟你說過這些,他跟蹤過你兩次,另外一次不是國家公務,他不認為你是間諜,但他認為你是個蕩婦。你必須原諒他這一點,每個人都會有疑慮,而且你很漂亮。從我個人來講,我認為你不值得他為你放棄一切。我懷疑當你的丈夫意識到自己被送往怎樣該死的地方時,他會恨你的。要是我的話,我會保留那套公寓,讓你被當做叛國者而槍斃掉。我唯一能猜想到的就是你一定和他幹得很爽。”

這個男人對自己丈夫的耿耿於懷令瑞莎感到詫異,但她保持沉默,哪怕一次頂嘴都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她都沒有留意到自己的鞋帶已散,拿起自己的盒子,打開車廂門。

裏奧跟在她身後,盡量不回頭。他怕自己如果看到瓦西裏得意的笑,他可能無法控制住自己。

列車徐徐離站的時候,瑞莎的眼睛盯著車窗外面。

車裏已沒有座位,他們只得擠在一起站著。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看著城市漸行漸遠。最終,裏奧說道:

“對不起。”

“我相信他在撒謊,他無非是想激怒你。”

“他說的是實話,我跟蹤過你,而且與我的工作無關。我以為……”

“以為我和別人睡覺?”

“有一段時間你不願和我交談,不願碰我,不願和我睡覺,我們就像兩個陌生人,而我不清楚為什麽會那樣。”

“嫁給一名國家安全部軍官,就別指望不被跟蹤。但告訴我,裏奧,我怎麽能不忠呢?說現實點,我那是在冒生命危險。我們沒有談論那件事,否則你會逮捕我的。”

“那就是你認為會發生的事嗎?”

“你記得我的朋友左婭嗎,我記得你們見過一次面?”

“也許……”

“對,這就對了——你從來記不住任何人的名字,不是嗎?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是不是只有將發生過的事情從腦海中清空,晚上才能夠睡個安穩覺?”

瑞莎語速很快,語氣平靜,但話語中夾雜的那種激烈程度是裏奧以前從未聽到過的。她繼續說道:

“你肯定見過左婭。她沒有注冊,但那時她在黨內並不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她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他們逮捕她的時候,她正從一座教堂裏走出來,指控她在做反斯大林禱告。禱告,裏奧——他們根據她腦子裏的想法就宣判她有罪。”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也許能夠有所幫助。”

瑞莎搖搖頭。裏奧問道:

“你認為我告發了她?”

“你怎麽知道?你甚至連她是誰都記不得了。”

裏奧大為震驚:他與妻子以前從未這麽說過話,他們的談話內容只局限於一些家常瑣事和禮貌性的對話——他們從沒高聲說過話,也沒爭論過。

“就算你沒有告發她,裏奧,但你又如何能夠幫助她?逮捕她的人就像你一樣——都是一心要將自己奉獻給這個國家的人。當天晚上,你沒有回家。我想,你可能也在拘捕某個其他人最好的朋友,其他人的父母親或孩子。告訴我,你逮捕過多少人?你自己知道嗎?跟我說個數字——五十、兩百還是一千?”

“我不想跟你說這個。”

“他們不是有意針對我,而是針對你。逮捕陌生人,你都會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們可能有罪,你都相信自己的行為是出於某種目的,但對他們來說這還遠遠不夠。哪怕你心裏知道這是錯誤的,沒有意義的,但無論他們要求什麽,他們都希望你去證明,他們希望你去證明自己的盲目服從。我想,妻子就是證明這一點的有效測試。”

“也許你說得沒錯,但我們現在擺脫了。能獲得這第二次機會,你知道我們有多幸運嗎?我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夠重新開始生活。”

“裏奧,沒這麽簡單。”

瑞莎停下來,仔細打量自己的丈夫,就好像這是他們初次見面:

“我們在你父母家吃飯的那天晚上,我在門口聽到你們的談話。我聽到關於你是否檢舉我是間諜的討論。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想死,所以我回到街上,走了一會兒,試圖整理自己的思緒。我在想——他會怎麽做呢?他會放棄我嗎?你父親的話很有說服力。”

“他當時嚇壞了。”

“三條命對一條命?這個數字很難讓人反駁,但如果三條命對兩條命呢?”

“你沒有懷孕?”

“如果我沒有懷孕,你還會為我擔保嗎?”

“而你到現在才告訴我?”

“我擔心你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