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河灣(第4/8頁)

恩德比瞥了拉康一眼。“奧立佛,你說過要送過來給我。在哪裏?”

拉康將長長的頭偏向一側,在沒有特定對象的情況下慘淡一笑。“大概在第三室的什麽地方吧,索爾。”

恩德比改變方向。“雙方協議挺得過所有應變情況嗎,你們兩人認為呢?我的意思是,像安全聯絡站之類的東西由誰處理?埋屍體之類的事呢?”

又是史邁利。“管理組已經在鄉下租了一棟小別墅,正準備找人進駐。”他說得不動感情。

恩德比從口中取出濕火柴棒,折斷丟進煙灰缸。“你們事先問我的話,可以用我那棟的,”他心不在焉地喃喃說,“空間大得很。有用人。樣樣不缺,就是缺人住。”但他繼續擔心剛才的主題。“好,回答我這個問題。你的手下心慌了。鉆香港小巷子溜掉了。誰要玩官兵捉強盜,把他抓回來?”

千萬別回答!吉勒姆祈禱著。他絕對沒有資格如此東戳西問!叫他滾蛋!

史邁利的回答盡管實際,卻缺乏吉勒姆期望的熱度。

“噢,我認為總想得出一套假設吧。”他輕輕反駁,“我覺得最好的方法,是到了那個階段由馬鐵婁和我集思廣益,采取最佳行動。”

“喬治和我合作關系融洽,索爾,”馬鐵婁爽朗地宣稱,“非常融洽。”

“其實啊,喬治,”恩德比繼續說,又拿來一根火柴棒咬著,“如果全由老美來辦,其實幹凈利落得多,也比較安全。小馬的人搞糟了局面,只會向總督道歉,派兩三個手下到瓦拉瓦拉,答應不會再犯,就這樣而已。反正大家對他們的期望也只有這樣。名聲敗壞後就有這種好處,對吧,小馬?如果你搞了女傭,也沒有人會驚訝。”

“說得也是,索爾。”馬鐵婁說,被偉大的英式幽默逗得開懷大笑。

“如果是我們亂來的話就有待商榷了,”恩德比接著說,“或者亂來的是你們。照目前的狀況,總督吹一口氣就能把你們吹垮。威布漢已經趴在桌上哇哇大哭了。”

在史邁利冥頑冷淡的抗拒下,實在討論不出什麽進展,因此恩德比暫時告退,雙方重新討論“牛肉與馬鈴薯”,這是馬鐵婁針對沙盤推演各種可能所發明的昵稱。但在雙方結束討論前,恩德比使出最後一招,希望史邁利中箭下馬。恩德比選擇的主題又是如何有效率處置人犯與事後照料事宜。

“喬治,拷問之類的東西,由誰來負責?你打算派那個滑稽的耶穌會教士嗎,那個名字奇怪的人?”

“狄沙理斯將會負責中國事務方面的簡介,俄國方面則由蘇聯研究處負責。”

“找那個跛腳的女學究啊,喬治?她不是因為愛喝酒,被該死的比爾·海頓趕走了嗎?”

“是他們兩人,就他們兩人,才把案情調查到今天這個地步。”史邁利說。

無可避免的,馬鐵婁挺身而出。

“好了好了,喬治,別講了!別吵了!索爾、奧立佛,我希望你們了解,我認為海豚案就各方面而言,是喬治個人的一大勝利,功勞全在喬治一人身上!”

眾人為親愛的老喬治熱烈鼓掌後,他們回到圓場。

“火藥、叛變、陰謀!”吉勒姆強調,“恩德比幹嗎出賣你?那封信怎麽會寄丟,講什麽鬼話嘛!”

“對,”史邁利最後終於說,不過語氣疏遠,“對,他們也太不小心了。我還以為寄了一份給他們。隱名,手寫,僅供情報參考用。恩德比剛才也真粗野,是不是。彼得,你來查一下,問問媽媽們,好嗎?”

一提及協議書,即拉康口中的口頭協議,令吉勒姆最憂心的事浮上腦海。他記得自己一時不察,讓山姆·科林斯擔任送信人,也記得法恩所言,他假借送信的機會,與馬鐵婁閉門商談一個多小時。他也記得看過山姆·科林斯在拉康的接待室,是拉康與恩德比的神秘密友,在白廳懶洋洋地遊走,有如可惡的笑臉貓。他記得恩德比喜歡玩十五子棋,賭注下得非常高。他盡量想嗅出陰謀的氣息時,腦海裏甚至出現一個念頭,恩德比可能是山姆·科林斯俱樂部的客戶。一出現這個念頭,他立刻停止想像,認為過於荒唐。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事後證明他的想法沒錯。他也記得腦海稍縱即逝的想法——根據只不過是在場三名美國人的神態,因此很快也被自己駁斥為無稽。當時的想法是,史邁利前來通報的消息,他們其實早已知道。

然而有一個想法並未讓吉勒姆停止想像:山姆·科林斯是那天晨宴的幽靈。與默莉一夜纏綿道別而筋疲力盡的他,在倫敦機場登機時,同一個幽靈在山姆惡魔般的棕色香煙煙幕中,對他齜牙咧嘴奸笑。

飛行過程平淡無奇,只有一件事例外。一行三人浩浩蕩蕩,在安排座位時吉勒姆小勝一場戰役。他與法恩爭戰已久。在管理組抵死不從的情況下,吉勒姆與史邁利仍搭乘頭等艙,管家法恩則坐在經濟艙的前方走道座位,與幾名航空公司警衛摩肩接踵。一路上警衛多半睡得安詳無邪,法恩則悶悶不樂。幸運的是,沒有跡象顯示馬鐵婁與啞巴也搭同一班機,因為史邁利認定他們絕對不可同行。事實上,馬鐵婁往西飛,在蘭利短暫停留聽取指示,再飛往檀香山與東京,為的是在他們抵達時能隨傳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