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河灣(第3/8頁)

圓場駐香港的情報團撤退時氣氛歡暢,而由於撤退的消息密不透風,氣氛更加熱烈。傑裏重新露臉的消息觸發了這種氣氛。他的電報內容也強化這種氣氛。碰巧這時表親傳來消息,指出德雷克·柯取消了所有社交與生意應酬,退居赫蘭道號稱七門的自宅。表親躲在監聽車裏以長鏡頭拍攝到柯上半身,坐在大庭園裏,在玫瑰涼亭的末端,凝視著海。水泥帆船並未出現在相片中,但他仍戴那頂垮垮的貝雷帽。

“像是《了不起的蓋茨比》主角的現代版!”康妮·沙赫斯樂得呼喊,眾人則逐一細看。“是在凝望碼頭尾端的強光吧,那個蠢材!”

兩小時後監聽車再經過原地,柯仍維持相同姿勢,因此表親也懶得再拍一次。更具意義的是,柯已經完全不用電話,至少不用遭表親竊聽的電話線。

山姆·科林斯也捎來一份報告,是一連第三份,也是他有史以來最長的一份。與往常一樣,這份報告的封面特別指名史邁利親閱,而一如廄往,他只與康妮·沙赫斯討論內容。正當一夥人準備動身前往倫敦機場時,馬鐵婁送來一份緊急信息,通知他們刁已從中國返回香港,此刻正與柯在赫蘭道閉門商議。

然而在吉勒姆回憶中,當時與事後,最為重要亦是最傷腦筋的儀式是在馬鐵婁的辦公室舉行的小型沙盤推演。出席人士不只有平常的五人組:馬鐵婁、兩個啞巴、史邁利與吉勒姆,還包括拉康與索爾·恩德比,兩人搭乘同輛公務車抵達,耐人尋味。這次沙盤推演由史邁利召開,目的是正式移交鑰匙。如今馬鐵婁可一窺海豚案的全貌,包括自始至終最重要的納爾森這條線索。他接受洗禮,就此成為全面合夥人,只有小部分遺漏之處,事後才浮現。拉康與恩德比動了什麽手腳才能出席,吉勒姆永遠不得而知,而會後史邁利也絕口不提,能令人諒解。恩德比坦然宣布他代表軍方。拉康則比往常更顯無精打采而輕蔑。吉勒姆強烈感覺到他們意圖不軌,觀察了恩德比與馬鐵婁兩人的互動後更堅信不疑:簡言之,這兩位新朋友打得火熱,吉勒姆不禁聯想到大地主宅邸裏偷情男女共進早餐的情景。這種情景,他經常置身其中。

會中恩德比說明,問題是本案的規模。本案鬧得這麽大,他認為應該派幾個官方人士來旁聽。他在會中也解釋,是殖民部遊說的結果。威布漢正與財政部大吵大嚷。

“好吧,該聽的都聽過了。”恩德比在史邁利作完冗長的概論後說。馬鐵婁對報告贊不絕口。恩德比說:“喬治,重點是,放在扳機上的手指是誰的?”他質問,之後會議轉變為恩德比的單人秀。是與恩德比開會的必然結果。“事情鬧開了以後,由誰來發號施令?是你嗎,喬治?依然是你嗎?你規劃得是很不錯,我承認,不過提供炮火的人則是小馬,是不是?”

這時馬鐵婁耳聾症復發,目光炯炯地看著在場親切的英國大人物,心覺與有榮焉,讓恩德比繼續為他揮動刀斧。

“小馬,你認為呢?”恩德比逼問,仿佛他真的毫無概念似的,仿佛他從未與馬鐵婁一起去釣魚,也未盛宴款待他過,也未在上班時間之外討論最高機密。

此時吉勒姆出現一絲奇異的見解,只不過他事後責怪自己沒有多加重視。馬鐵婁早已知情。公開了納爾森這份秘密時,馬鐵婁曾假裝訝異,其實對他根本不是秘密,而是重新敘述他與兩名啞巴早已得知的信息。吉勒姆從他們蒼白木然的臉孔中、從他們眼觀四路的態度中解讀出來。他從馬鐵婁過分恭維的態度解讀出。馬鐵婁早已知情。

“啊,嚴格說來,這會是喬治召開的,索爾。”馬鐵婁以忠心的態度提醒恩德比,算是回答他的問題,卻用了“嚴格說來”一詞,讓這話啟人疑竇。“喬治站在艦橋上,索爾。我們只是在那邊添燃料,照顧引擎。”

恩德比擺出皺眉不悅的神情,將火柴棒塞進嘴巴咬著。

“喬治,你認為如何?放手讓一切發生,你能滿意嗎?讓小馬停止香港那邊的掩飾身份、住宿、通訊、所有諜報東西、跟蹤之類的?讓你來發號施令?天哪。我認為有點像是穿了別人的晚禮服。”

史邁利的回答語氣夠堅定,但在吉勒姆眼裏,有點過於著重問題本身,對薄紗遮掩的共謀不夠擔心。

“一點也不,”史邁利說,“馬鐵婁和我有明確的共識。這次行動的矛頭由我們自己主掌。如果需要支持行動,馬鐵婁會提供。隨後的產品由雙方分享。如果各位想的是美國投資所產生的獲利,必須連帶考慮到分工。取得產品的責任仍在我們身上。”他結尾的語氣強烈。“安排這一切的協議書當然存盤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