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瑞卡度(第3/16頁)

“全完了。”牧師簡單向他說明。南越將做出他們一向做的事,他說。他們會停止前進,轉身奔逃。

兩人共飲葡萄酒,凝望空曠的廣場。

傑裏將報道傳回報社,這次情勢惡化得沒有挽回的余地,而史大蔔則下了簡短評語:“重人物輕預言,史大蔔筆。”暫不刊登。

回到西貢,在卡樂帆旅館的台階上,有小乞兒兜售一無是處的花環。傑裏給他們錢,收下花環,給足面子,回房間後丟進廢紙簍。他到樓下坐時,乞兒又來敲窗戶,賣《星條新聞報》給他。他走進空曠的酒吧喝酒,女孩圍著他,迫切之情宛如他是淪陷前最後的機會。只有警察維持常態,頭戴白色鋼盔,手戴鮮白手套,站在每個角落,仿佛靜候凱旋的敵軍開進市區。他們乘坐白色吉普車,如同君主般開過住在人行道雞圈裏的難民。他回到旅館房間,赫丘力打電話過來。赫丘力是傑裏最喜歡的越南人,卻盡可能避不見面。他自稱赫丘力,反體制,反阮文紹,秘密對英國記者提供越共情報,借此維生。他認定英國與越戰無關。“英國人是我的朋友!”他對著電話央求,“把我弄出去!我需要證件。我需要錢!”

傑裏說:“去找美國人看看。”然後絕望地掛掉電話。

傑裏傳回那份永不見天日的報道時,是借路透社辦公室傳的。這所路透社辦公室是座紀念碑,彰顯被人遺忘的英雄,緬懷失手的事跡。玻璃桌面下陳列了頭發蓬亂的男孩照片,墻上則掛了著名的退件書與嚴辭抗議的社論。空氣中彌漫了舊報紙的臭味,以及來自“英國某地”、在此暫居之感,銘記珍藏每位流亡記者竊竊思鄉的情懷。轉角處有家旅行社,傑裏在那段期間兩度訂了前往香港的機票,卻沒出現在機場。為他服務的是一名熱心的表親青年人,名叫帕克,掩飾身份是信息處人員,偶爾帶黃色信封的密碼信前來旅館,外面印有“新聞急件”以求逼真。然而信封裏的內容卻無二致:尚無決策,靜候待命,尚無決策。他讀了作家福特的作品,以及一本描寫舊日香港、真正難看的小說。他也閱讀格林、康拉德與勞倫斯,而仍未有進一步消息。轟炸聲在晚上聽來最可怕,恐慌氣氛到處皆然,猶如瘟疫大流行。

為了遵照史大蔔指示,尋找人物的題材而非預言,因此他前往美國大使館,因為當地有不下一萬名越南人猛敲大門,希望證明自己是美國公民。他駐足旁觀之際,一名南越軍官開著吉普車過來,跳下車,開始對女人大罵,罵她們全是妓女與叛國賊,而他選中的正是一群正牌的美國人妻,一陣唇槍舌劍。

傑裏再度發稿,史大蔔又扔掉他的稿子,無疑更加深了他的憂郁。

數日後,圓場規劃人失去了耐性。各方擾攘聲持續惡化,他們傳密碼信請傑裏立即飛往萬象,保持低調,直到表親派郵差另下指示為止。因此他前往萬象,住進群星酒店,是麗姬以前喜歡逗留的地方。他也在吧台喝酒,是麗姬以前喜歡喝酒的地方。他偶爾與老板墨裏斯聊天,一面等待指示。酒吧以水泥搭建,有兩英尺深,因此如果有需要,可以充當防空洞或射擊掩體。有間與用餐室連接的酒吧,氣氛低迷,一名老殖民地法國人以一絲不苟的手法吃喝,餐巾塞進衣領。傑裏坐在另一張餐桌看書。除了兩人之外別無顧客,一向都是,而兩人卻從不交談。在街上,來自距離山區不遠處的老撾共產黨兩兩並排、正氣凜然地走著,戴著軍帽身穿戰袍,回避女孩的眼光。他們接管了角落幾間別墅,以及通往機場沿途的別墅。老撾共產黨搭起一絲不苟的帳篷,高過枝葉蕪蔓的庭園圍墻。

“聯軍撐得下去嗎?”傑裏曾經問墨裏斯。

墨裏斯不喜歡談政治。

“就像現在的情況。”他以做作的法國口音回答,靜靜遞給傑裏一支圓珠筆當做安慰,上面印有盧雲堡的字樣。據說墨裏斯擁有全老撾的盧雲堡專賣權,一年能賣出幾瓶。傑裏完全避開印支包機辦公室那條街,同樣也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要去看查理·馬歇爾供出的跳蚤茅屋。那間跳蚤茅屋位於市區邊緣,曾有一妻二夫其樂融融。傑裏向墨裏斯詢問,墨裏斯的回答是,最近留在市區的華人已經非常少見。“華人不喜歡。”他又面帶微笑說,偏頭指向外面人行道上的老撾共產黨。

謎團待解的也包括電話竊聽記錄。傑裏是否從群星酒店打電話給麗姬?如果他打過,是否有心與她交談,或只是想聽她的聲音?如果他有心與她交談,他打算說什麽?或者,打電話之舉一如在西貢訂購機票的動作,本身足以宣泄情緒,幫助他逃避現實?

能夠確定的是,包括史邁利、康妮或任何看過這份關鍵記錄的人在內,無人能嚴正指責任何人玩忽職守,因為這個電話最多只稱得上是含義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