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查理·馬歇爾之友(第2/13頁)

傑裏此時小心翼翼走著。他尋找掩護的本能變得敏銳無比。“傑裏·威斯特貝閣下,傑出記者,報道圍城經濟。”夥計,如果你個頭跟我一樣高大,不管做什麽事,一定要提出好得不得了的理由。因此他放低身段。來到詢問櫃台,在數名沉默男子的監視下,他詢問了本地最高級旅館的名稱,寫下兩三個,同時繼續研究飛機與建築物的配置。他從一間辦事處繞到另一間辦事處,詢問如何空運新聞稿件到金邊,大家卻絲毫沒有概念。他持續進行秘密偵查,拿著報社電報卡到處詢問總督皇宮怎麽走,暗示著他與大人物有事相商。自古到今,他是來到馬德望的記者中最顯眼的一位。這時他記下注明“工作人員”與注明“閑人勿進”的門,也記下男士洗手間,以便闖關成功後能描繪整個中央大廳的草圖,重點放在通往機場鐵絲網封鎖區的出口。最後,他詢問目前有哪些飛行員在馬德望。他表示,他認識幾名飛行員,因此萬一逼不得已,最簡單的計劃是請飛行員幫他帶新聞稿件到金邊。一位空姐拿出名單,朗誦出姓名,這時傑裏輕手將名單翻過來,其他姓名盡收眼裏。印支包機的班機列名其中,但沒有附上飛行員姓名。

“安崔亞斯機長還幫印支包機開飛機嗎?”他詢問。

“哪位機長,先生?”

“安崔亞斯。我們以前都叫他安崔。矮矮的,喜歡戴墨鏡。專門飛磅湛。”

她搖搖頭,說只有馬歇爾機長和瑞卡度機長飛印支包機,不過小瑞機長已在墜機後被燒死。傑裏假裝不感興趣,反而隨口問到馬歇爾機長的卡菲爾是否預計下午起飛,他的根據是昨晚的電報。然而已經沒有空位供貨機起降,已預訂一空,印支包機總是滿當當。

“知不知道上哪裏才找得到他?”

“馬歇爾機長從不飛上午,先生。”

他搭出租車進市區。最高級的旅館是主要道路上一處跳蚤猖獗的棚舍。馬路本身狹窄,令人掩鼻,震耳欲聾,是蓬勃發展中的亞洲新興市鎮,灌滿了本田汽車的噪音,擠滿了一肚子怨氣的暴發戶奔馳車。為了保持偽裝身份,他開了房間,預付住宿費,包括“特殊服務”費。所謂特殊服務,其實只是將床單清洗幹凈,而不是直接睡在前人軀體輪廓尚存的床單上。他請司機一小時後回來。礙於習慣,他忍不住要了一張灌水收據。他沖了澡,換了衣服,客氣地傾聽小男仆解釋,過了宵禁時間應從哪裏爬進來。之後他到外面吃早餐,因為當時才上午九點。

他提著打字機與肩袋。他沒看見歐洲人。他看見制籃工,賣皮攤販,水果攤販,也再度發現隨處可見偷來的汽油裝在瓶子裏,擺在人行道上,等待炮彈觸發。樹上掛了一面鏡子,傑裏看著牙醫幫病人拔牙,病人被綁在高椅上,而尖端紅色的牙齒則慎重加入展示今日戰果的行列。這一切,傑裏裝模作樣記錄在筆記簿上,以符合狂熱報道社會現狀的記者形象。坐在路邊咖啡店享用冰啤酒與鮮魚時,他看著馬路對面注明“印支包機”的辦公室,既寒酸又呆滯。傑裏等人前來開門。苦等無人。“馬歇爾機長從不飛上午,先生。”來到專賣兒童腳踏車的雜貨店,他購買一卷橡皮膠帶,回到房間,將華瑟槍貼在肋骨上,以免掛在皮帶上蕩來蕩去。著裝完畢後,膽大無畏的記者準備繼續秉持偽裝身份行動。在外勤情報員的心態上,在情勢越來越緊張時,偽裝身份有時只不過是自我合理化的舉動,多此一舉。

總督府位於市區邊緣,前方有陽台與法國殖民地式大門,助理七十余人。寬廣的水泥廊廳通往一間從未完工的等候室,也通往後面小得多的辦公室。經過五十分鐘的等待,傑裏終於獲準進入其中一間,接見他的柬埔寨人身形迷你,身穿黑西裝,階級極高,是從金邊派來處理多嘴的特派記者。有人說,他父親是將領,他負責馬德望一帶的家族鴉片生意。他的辦公桌很大,大得不相稱。在場幾人懶散地或坐或站,表情非常嚴肅。其中一人穿著制服,掛了不少勛章彩條。傑裏深度探訪背景,寫下了一串迷人美夢:共軍即將敗陣;目前正認真考慮是否重開全國道路系統;觀光業是本省的帶頭成長的產業。將軍之子說話溫吞,一口法文講得漂亮,顯然自己聽得也很舒服,因為他眼睛半閉,說話時面帶微笑,仿佛正在欣賞動人的音樂。

“先生,容我最後警告貴國。你是美國人嗎?”

“英國人。”

“一樣。告訴貴國政府,先生,如果不幫我們繼續對抗共產黨,我們會改向俄國求助,請他們接替貴國的角色,協助我們抗戰。”

噢,老母,傑裏心想。哇塞。老天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