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城堡乍醒(第4/12頁)

“那是卡拉,對不對?”山姆端詳著照片說道。

史邁利的語調霎時變得如學究一般,口氣也變得含糊。

“誰?啊,對,對,沒錯。可惜印刷得不太逼真,已經盡過力了。”

旁人會以為兩人正在討論早期水彩畫。

“你跟他有些私人過節,對不對?”山姆若有所思地說。

此時康妮、狄沙理斯與吉勒姆魚貫而入,由吉勒姆帶頭,矮小的法恩多此一舉地拉住已開啟的門。

謎團暫時推至一邊,因此聚會成了類似沙盤推演的場合:獵捕行動就此展開。首先史邁利為山姆扼要重述,一面不忘強調目前大家應假裝沒有档案的存在,等於是向新加入者暗中提示。隨後山姆接著敘述剛才未完的故事,說出有關角度,有關引起他注意的一些瑣碎小事。然而他也堅稱,必須補充說明的其實也不太多。線索牽引至萬象印支包機後戛然而止。

“印支包機是家華人公司,”山姆向狄沙理斯瞥一眼後說,“主要是汕頭人。”

狄沙理斯一聽到“汕頭人”一詞立刻發出聲音,半笑半嘆。“噢,那些人是最最難搞定的一群了。”他大聲宣布——意思是,他們最難以突破。

“是華僑的單位,”山姆再為其他人說明一次,“東南亞那堆爛貨堆裏,擠滿了正直的外勤情報人員,看見熱錢流進華僑肚子裏,拼命想找出來龍去脈。”他接著說,特別是流入汕頭人或潮州人肚子裏的錢。他們分散各地卻屬於同一族群,壟斷了稻米控制事業,範圍遍及泰國、老撾以及其他地方。在這群華僑公司裏,印支包機是個中翹楚。貿易商的偽裝,顯然讓他得以進行深度調查。

“首先,那家公司在巴黎注冊,”他說,“其次,根據可靠消息,該公司隸屬總公司位於馬尼拉的一家上海貿易公司,經營的觸角伸展隱秘。而這家公司本身隸屬一家在曼谷注冊的潮州人公司,付款的對象則是香港一家營業內容五花八門的單位,稱為中國海空,在香港股市掛牌交易,營運範圍無所不包,從帆船隊到水泥工廠到賽馬場到餐館都有。中國海空以香港的標準而言,屬於藍籌股,歷史悠久,聲譽卓著。”山姆說,“印支包機與中國海空之間惟一的關系,可能是某人的五哥的嬸嬸是某個股東的老同學,欠他一個人情。”

狄沙理斯再度迅速點頭表示贊同,別扭的十指交纏後,捧住扭曲的膝蓋,拉至下巴前。

史邁利閉上雙眼,似乎打起瞌睡來。但事實上,他聽見的正是他預料會聽到的東西:山姆·科林斯談及印支包機公司的全體員工時,說法小心翼翼,避免觸及某大人物。

“可是,山姆,你不是提過,那家公司也有兩個人不是華僑,”史邁利提醒他,“你說過,一個是笨笨的金發女人,另一個是飛行員瑞卡度。”

山姆四兩撥千斤。

“瑞卡度是只魯莽冒失的發情野兔,”他說,“那些華僑連郵票的錢也不放心交給他管。真正的工作都在內部辦公室進行。如果有現金進來,就在內部辦公室處理,也在那裏面消失。俄國人的現金也好,鴉片錢也好,全都一樣。”

慌張地猛拉耳垂的狄沙理斯這時馬上附和:“然後重新出現在溫哥華、阿姆斯特丹或香港,隨某個華人中意的目的而定。”他大聲宣布,對自己無所不知的能力欣慰得扭起身子。

史邁利心想,山姆再一次撇清關系。“好,好,”他說,“山姆,根據你授權範圍的版本,之後往哪裏走?”

“案子被倫敦取消了。”

從一片死寂的氣氛中,山姆必然頓時理解自己不慎觸及大動脈。由他的身體語言可見一斑:他並沒有環視眾人臉孔,也絲毫沒有好奇之情,反而以一種裝模作樣的謙遜態度,打量著自己油亮的夜間鞋以及正式場合穿的高雅襪子,一面沉思,一面吸著棕色香煙。

“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山姆?”史邁利問。

山姆說出日期。

“再往回走一點。還是假裝沒有档案存在。你處理過程中,倫敦方面對你作的調查知道多少?請告訴我們。你按日送出進度報告嗎?麥克有沒有?”

吉勒姆事後說,那時即使隔壁媽媽引爆炸彈,也沒人會將視線從山姆臉上移開。

“這個嘛”,山姆輕松地說,仿佛為了討好史邁利突如其來的奇想,“我是條老狗。”他說他從事外勤工作的原則,一向是先斬後奏。麥克的原則亦然。“若事事報備,很快倫敦方面會緊張兮兮,沒有先換尿布,不準你過馬路。”山姆說。

“結果呢?”史邁利耐心問。

結果是,針對該案,他們傳至倫敦的第一份報告,也可以說是最後一份。麥克承認進行過調查,報告了山姆發現的全部結果,請求上級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