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音的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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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北館一樓的沙龍室裏,快到下午1點了。

玄兒牽著在東館舞蹈房裏茫然若失的江南,回到了客廳。當時,阿清已經走了,江南聽話地躺在被褥上。雖然他沒有主動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但他那無神的目光、遲緩的行動……心不在焉的樣子,一切都沒改觀。

此後,我和玄兒來到北館。在沙龍室裏,我坐到沙發上後,接過玄兒遞過來的水,潤潤幹得冒火的喉嚨,順便把野口醫生給的解酒藥也一並吃了。我總算舒服一點,決定問問玄兒那一直盤繞在心中的疑問。但是——

我剛剛開口,沙龍室東邊的圖書室的門被打開,浦登征順走了出來。或許他聽到我們的聲音了。

“蛭山死了。”

當玄兒告知蜂山的死訊時,浦登征順的反應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他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摘下纖細的無邊眼鏡,皺著眉頭。

“真可憐。”他嘟噥著,合好茶色睡袍,“雖說也沒辦法,但還是……”

玄兒緊緊地盯著對方那露出遺憾表情的臉部,然後緩緩地試探性地問道:“您還沒聽說?”

征順有點納悶,歪著腦袋:“聽說什麽?”

“您還沒遇見鶴子、野口醫生或者我爸?”

“我下樓後,就一直待在圖書室。今天除了望和與阿清之外,還沒碰見別人。”

“經過野口醫生的檢查,發現蛭山的死亡時間是淩晨2點到4點之間。”停頓片刻,玄兒壓低嗓門說,“死因不是昨天的重傷。”

“什麽?”

征順的反應很正常。但是如果有人問我——他那種似乎一無所知的表情不是偽裝出來的?我無法很自信地肯定。

“什麽意思?玄兒。有什麽疑點嗎?”征順緊縮眉頭,問道。

就在這時,微微傳來八音盒的聲響,這是西邊遊戲室裏的那個自鳴鐘報時的聲響。那個《紅色華爾茲》是那對雙胞胎的媽媽美惟年輕時創作的曲調,聽上去有點寂寥的感覺。

“蛭山——”玄兒開始回答起征順的問題,聲音壓得比較低,“蛭山不是因為身負重傷而死的,他是被殺死的!他在自己睡的床上,被褲帶勒死的。”

征順頓時神色大變,不知說什麽好。

“為什麽會……沒有弄錯吧?”

“剛才我們近距離檢查過,中也君也在。”說完,玄兒看看我。我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征順表情凝重,來回看著我們兩人,然後猛地搖搖頭,似乎不相信這個事實。

“誰會幹那樣的……出於什麽目的?”

“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

“報警了嗎?”

“沒有。”玄兒搖搖頭,把在現場向我解釋的話又說了一遍。

聽著玄兒的解釋,征順的表情愈發凝重。過了一會兒,他嘆口氣,表情也緩和一點。但讓人看上去,與其說他放心了,倒不如說已經死心——我覺得是這樣。

“您怎麽看待我爸爸的判斷?”玄兒問道,“他說這件事作為簡單的事故死亡來內部處理。”

征順沉默數秒鐘後,長嘆一口氣:“沒辦法。”他這種口吻又讓我覺得是一種死心的表現,“雖然不符合常理,但他——你爸爸那麽堅持的話……但是,如果那樣——”征順看著我,“如果那樣,中也君也要保守秘密。”

“是呀。”玄兒跟著附和,“即便你回到東京,對於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也要絕口不提。警察就不用說了,對所有人都不能說——可以嗎?中也君。”

雖然我不能不假思索地保證,但通過昨天傍晚的經歷,我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按照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陳述意見,都沒有任何效果。我不知該如何作答,垂下眼簾。

“不管怎樣,必須保守這個家族的秘密。因為你已經承擔起這種義務。”

“義務?”我不禁重復一聲,“什麽意思?玄兒。”

“同伴,你是我們的同伴。所以……”

我更加迷惑不解。

怎麽回事?我是他們的同伴,必須保守秘密——究竟是怎麽回事?

玄兒歪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那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啊,這個微笑……

——如果可能,作為相關的一員,希望你也直接看看現場。

這是當我們走進蛭山被害房間時,玄兒沖我說的話。

——作為浦登家族的相關一員。

當時,他臉上露出的微笑和現在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在我的腦海中,被煙靄包裹的昨晚記憶開始蠕動起來,這是昨晚那個異樣宴會的記憶。

——願達麗婭祝福我們。

浦登家族的唱和聲猶如回音一般在我耳畔響起。幾根深紅蠟燭的火焰在我腦海裏晃動。那飄散在昏暗房間中,不可思議的香味仿佛又刺激起我的鼻腔,而舌頭仿佛又感受到那莫名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