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音的鍵盤(第4/9頁)

“啊,不。”

“雖然有很多煩心的事情,但長期在這裏住下來,發現生活本身倒也不差。”征順似乎想改換一下情緒,伸伸腰,緩緩地環視著深藍色光線下的屋內,“能不受世間嘈雜的幹擾,靜靜地與時光相對。可以無限思考,可以一直讀書——我也不是光看偵探小說的。在這裏,時間太多了,接近無限……”

“昨天美鳥和美魚姐妹說您讓人感覺是‘老鷹或者禿鶩’。她們還說您‘不能飛’。”

“把人比喻成動物?”征順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我知道的。她們只把自己的媽媽比喻成植物。”

“她們為什麽說您‘不能飛’?”

“你別看她們那個樣子,但很有洞察力呀。我覺得——”征順輕輕閉上眼睛,停頓一會兒,繼續說起來,“‘能飛’、‘不能飛’這些話可能和她們對外部世界的憧憬有關聯。她們出生後,就是那個模樣,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裏的這個宅子裏。雖然她們似乎並沒有強烈的不滿,但還是開始憧憬外部世界了。所以她們才會把離開宅子在東京生活的玄兒比喻成‘能飛的’動物。他好像是鼴鼠。”

——玄兒哥哥是鼴鼠。

——前後腳間有膜,能在大樹間飛躍,能飛幾十米,真厲害。

“中也君,你被比喻成什麽?”

“貓頭鷹。”

“那也是‘能飛的’動物。”征順的臉上又露出柔和的微笑,“‘能飛’是‘自由’的象征。或許在那兩個姐妹看來,我曾經‘能飛”但現在‘不能飛”失去自由了。”

我點點頭。

“但是,征順先生您能從這個宅子——這個島上出去吧?”

“想要的時候,當然可以。”征順回答道,“但是,事實上‘不能飛’還是個正確答案。怎麽說呢?不是因為翅膀折斷而‘不能飛”,而是因為被鎖鏈所困而‘不能’飛’。”

“鎖鏈?”

“是的。即便在她們看來‘能飛的’玄兒,事實上和我一樣……他不是被比喻成鼴鼠嗎?鼴鼠無法飛越小島的,距離太長了。”

“難道玄兒也被鎖鏈羈絆著?”

對於這種謎一般的比喻,我覺得有點憋悶。

“被鎖鏈固定在什麽上面?”我問道,“被固定在哪裏?”

“當然是這個宅子,這個黑暗館,這個浦登家族中。”征順眯縫起眼睛,繼續說著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不僅是我和玄兒,望和以及她的姐姐……包括當代館主,我的連襟柳士郎也不例外。不僅是我們的身心……包括生命本身都被羈絆在這個黑暗館的宅子裏,被囚困在這裏。或許可以說是咒語的束縛吧。”

4

即便征順講出了答案,我還是覺得憋悶。

能飛;不能飛;被鎖鏈羈絆;生命本身;咒語的束縛。

……正當我在心裏重新考慮這些詞語在意思上的關聯時——

“中也君,你覺得東京怎麽樣?”征順突然改換語調,冒出這麽個問題,“聽說從今年春天開始,你就一直生活在那裏。習慣了寄宿生活嗎?”

我曖昧地點點頭:“東京讓人很難形容。地方大,人多,感覺所有人都很忙碌……和我的家鄉儼然是兩個國度。”

“我也曾經在那裏住過。”征順說道,“17年前,和望和相識的時候我就在東京工作。當然,當時和現在不同,全國發生了許多大事。”

“您的家鄉在哪裏?”

“我出生在九州。一直在島原生活到十歲左右。”

“島原……在雲仙山腳下呀。”

我曾經隔著有明海,眺望過那雄偉的雲仙山。當時正值盛夏,湧上蒼彎的積雨雲猶如火山噴發時的煙霧。那是我獨自旅行,路過熊本街頭時,看到的景象。

“那個從塔上墜落下來的年輕人——”征順仿佛突然想起來一樣,“他的確叫‘江南’嗎?”

“是的。”

“昨天,當他在客廳寫下那兩個字的時候,我想弄不好他也是島原地方的人。”

“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在那裏,姓‘江南’的人非常多。”征順摘下眼鏡,“雖然漢字都是寫‘江南”但讀法眾多。”

“哦。”

“雖然不能因此就認定他是島原人,但我覺得他的親戚家人中應當有島原一帶的人。”

那個叫江南的年輕人是誰?為何獨自來到深山老林裏的這個湖邊,登上小島?他為何要登上十角塔?征順肯定也在思考這些問題。

突然,面向中間庭院的法式窗戶的外面,掠過一道閃電。頓時,這個原本暗藍色的空間一下亮堂起來,猶如穿過天際一般。片刻後,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這張臉?瞬間的迷惑和念頭在腦海中復蘇。剛才在東館的舞蹈房裏,當我和江南相遇時,心中曾產生這種感覺(這張臉?瞬間的迷惑、混亂)。當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