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堆房中一副意料之中的狀態。

錘子、拔釘鉗子。不知是從那裏弄來的洋鎬。被隨手挪動的家具、被到處弄得破爛不堪的泥灰墻壁、被揭下的地板……那狼籍的景象比剛才的[2-C]房間還要厲害。從開在墻上的洞裏,呼嘯著從外面刮來風,空氣徹骨寒冷,吐出來的氣白花花地在跳躍。

他就壓埋在散亂的木板、壁土、畫具等東西裏面,在背朝門口的搖椅上無力地垂著肩膀。大概是因過分激烈的作業而感到精疲力竭了吧,甚至連我進來都沒有察覺似的。

“飛龍君?”

我邊注意著腳下,邊繞到椅子前。飛龍露著一張蒼白得讓人覺得完全沒有了生氣的臉迎接了我。

“久違了,飛龍君。我如約趕來了。竟然幹出了這種極端的事呀,完全可以不這樣粗暴地尋找,不過呀,你安然無恙,這比什麽都好。”

“是的。”他用呆滯的眼神凝視著我,“島田……”

“找到通道了嗎?”

“那裏……”按他目光所示的方向,有一大片地板裂痕,我慢慢地走到那旁邊,彎腰張望了一下。

“嗬。”

跟剛才在[2-C]房間裏看到的一樣的東西。黑暗的洞裏,向地下延伸著一條比這黑暗更黑的梯子。

“原來是這家夥呀!”我回頭看了一眼飛龍,“辛苦了。嗯,這下謎就全解開了。不用擔心了。什麽都不必害怕,你已經安全了。迄今你——還有我,也對備用鑰匙問題等圍繞案件的各種各樣的狀況進行分析時,主要把懷疑的目光指向了住在這座宅邸裏的人,即偶人館內部的人身上,但這本來就是錯誤的,其證據就是這條秘密通道。犯人可以不是內部的人,只要知道存在這條通道,就是外部的人也絲毫不礙事。”

“犯人是外部的人?”

“是的。水尻夫婦、木津川伸造、倉谷誠其實都和案件絲毫無關。他們的姓和28年前列車事故遇難者的姓一致,我想恐怕也完全是偶然的事。如今這樣考慮反倒自然。嗯。”

“島田,那麽犯人是……”

“還不明白嗎?”我張開兩條胳膊,輕輕地聳了聳肩給他看,“哎,這也難怪啊!”

刮進來的風冷得我哆嗦了一下身子,我叼起了一支煙。

“前些時候,你在電話裏說給我聽的你的另一罪過——那可是知道這起案子的犯人的最大要點。你頂到河裏去的少年的名字。你說你怎麽也想不起來,但在那電話裏聽你說了之後,我知道了——你好像很想問是怎樣知道的,是吧?”我一面長吐了一口煙,一面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已經稍過了中午12點。

“已經是相當久以前的事了。大學時代你常常身體差得連感冒也不容易好而臥床不起,出於住在同一公寓的隔壁房間的情誼,每次我好像都照顧你。就是當時的事。你發燒臥床不起時,好像經常被噩夢魔住,一面痛苦地呻吟,一面或是吧嗒吧嗒地動著胳膊和腳,或是說著夢話,或是突然大聲喊叫。記不得了吧?但在我的腦海裏還記著你這樣在噩夢中喊的話。那次電話裏正在聽你說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了,其中也有喊‘媽媽!’,另外還有一個你經常反復呼喊的名字。”

“那麽,那是……”

“嗯。大概那是你頂到河裏殺死的那個孩子的名字。”

“叫什麽名字?”

“masasige【注】……你經常邊哭邊‘masasige君、masasige君’地喊這名字。”

這時——

“飛龍君。”

聽到這聲音的同時,堆房的門打開了。

“飛龍君……啊,這是……”

“一直等著你呢。”我把抽著的煙扔在地板上踩滅,向走進來的男子投去銳利的目光,“正如你看到的,飛龍君找到了建造在這間堆房裏的秘密通道,盡管找法好像有點兒不得要領。”

“秘密的……通道……”

“是中村青司在28年前,改建這座宅邸時建造的一個機關,你由某個機會知道了它的存在,利用它作為對搬到這宅邸來的飛龍君進行復仇的工具。”

男子一面攏起長長的前發,一面露著狼狽的神色凝視著我:“你、你是……”

“島田潔。聽飛龍君說起過吧?——剛才正想跟他說呢,”我用眼睛指示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飛龍,“你是所有事件的犯人。潛入這堆房對偶人施行惡作劇、將玻璃碎片放入信箱、正門口的石塊、自行車的車閘、貓的屍體,全部都是你幹的。再三給他寫恐嚇信的也是你。放火殺死他的母親沙和子和殺死辻井雪人並偽裝成自殺的也都是你。”

“你為什麽要這般折磨他呢?”我凝視著瞪著小眼睛呆立不動的那男子的臉,繼續說道,“那是因為28年前他殺死的孩子是你的哥哥。‘masasige君’這名字向我暗示了這點。你有一個比你大兩歲的哥哥吧?而且你哥哥還很小的時候因什麽意外事故死了。飛龍君感到‘記憶的痛楚’時,他的身旁屢屢有你的臉,有你的那茶色的、更接近褐色的眼珠。這也是事實吧?他從你的那張臉、那眼睛的顏色,看到了過去殺死的少年的面容,你的哥哥——架場正茂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