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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來夢的時候,已經過了7點。就是說,這呀那呀的與希早子說了近兩個小時的話。

心想好冷啊,再仔細一看,路上有點濕。隨著從有山的方向刮來的硬質的風飄舞著白色的東西——是雪。

希早子搓著戴著手套的小手,突然對我說想看看我畫的畫。

“這倒並沒有什麽關系。”我暫且表示了同意,“不過,還是下次再說吧。”

“為什麽?”

“又是晚上,而且剛才你也說了,最近這一帶好像挺不安全的。”

“時間還早呀。”

“公寓有沒有關門時間什麽的?”

“因為是學生公寓,所以沒有關門時間,而且這公寓就在你家附近,走十分鐘左右,又剛好是回家的路上,俗話說趁熱打鐵嘛。”

“去一個不熟悉的男人家裏,好嗎?”

“怎會呢。你不是那種危險人物吧?”

“這可不知道。”

“絕對不是那種人。我只說一下就領會了嘛。挺敏銳的,這樣看上去也……”希早子信心十足地說道,隨即把手掌伸向落下來的大雪花。

“不過,”我一面心神不安地望著她那看去天真爛漫的面容,一面說道,“還是改日吧。”並非有理由無論如何得拒絕,只是說來有點誇大其詞,我還沒有將年輕女子邀到家裏的精神準備。

“那說定啦。”她有點失望似的說道,“下次一定要給我看呀。”

途中與希早子肩並肩走著。一路上,她講了自己的事情。

聽她說,她從小喜歡畫畫,本想上美術大學學日本畫的,但她其他課目的成績非常優秀,所以周圍呼聲就很高,說那樣太可惜了。就是說,何必上美術大學呢,“好大學”不論怎麽樣都可以進。

好像父母也反對。她的父親是當地某銀行的董事,他非常討厭女兒“熱衷於藝術”。結果,她就屈服於這種壓力,考進了Kxx大學的文學部。

“至今我還時常後悔,心想自己意志太薄弱了。”當時她感慨萬端地說,“不過,我也沒有自信自己那樣有畫畫才能。”

“才能什麽的,那是很含糊的話。”不知為什麽,我情不自禁地這樣說道,“俗話說,喜好能生巧,我想那才是真的。如果真的想畫畫,就是幹著其他什麽事也能畫,判定這樣畫出來的作品是好是壞——對它的評價什麽的,和畫的本質完全是兩碼事,所以對真正喜歡的事、想幹的事,只要有充分的信心就行。”竟然能流利地沖口說出這種話來,雖然也心想這不該是自己說的話。

“不過,我想你還是有才能的,架場也這麽說。”

“那是一個看了我的畫之後才能決定的問題吧。”

“不,不是那種評價的意思……”

而且她說出了飛龍高洋——我的父親的名字。好像這也是從架場那裏聽來的。

“不知道我父親怎麽樣,但我這個人,確實是個微不足道的人。”——這是心裏話——“只是利用他留下的財產,自滿自足於畫畫而已。從社會上的人來看,是個到了這個年紀還閑呆著的不可救藥的男人。因為至今還沒有自己掙過錢嘛。”

“錢什麽的,我想那才是兩碼事呢。”

“這呀,是你對藝術這東西的信仰使你這麽說的。”

心想這話又說得太過火了,說出後,我當然深深陷入了自我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