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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架場久茂走訪我家的翌日發生的事。

從早上10點左右醒來時起,就有一種不祥之兆,那大概是因為昨夜裏又感到那種“動靜”而醒了過來的緣故。

有個人在同一屋頂下——其動靜、其呼吸、其……

即使那是在洋房裏響起的誰的動靜,並且這人對我抱有某種惡意,但要打開上了鎖的門到這邊來是不可能的。我這樣對自己說,勉勉強強地又睡著了……

雖然架場那樣說,但我還是有些想不通。

事物就看如何“解釋”。這種話,不說我也懂。他大概想說往壞裏解釋的話就沒完沒了,但昨天除了堆房的偶人以外的事件,他都企圖解釋為“偶然”和“別無二意的惡作劇”,這不是太牽強嗎?

所有事件不一定是同一人所為,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是不贊同,但……

還有一件叫人介意的事。

昨天在來夢和架場說話時突然降臨的那奇妙的現實失調感。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雖然是在那以前數次經歷過的感覺,但昨天,那仿佛是呼應架場提出的某個問題而發生的。猜想是誰要害你呢?是在被問及這一問題時——

假定是在其後突然想到的,潛伏在我心靈深處的記憶的聲音,那麽,這記憶就和現在“有人要害我”這一事實有著某種關系了……

上午11點。母親為我準備了兼早餐的午飯。最近食欲不振,但竭力不使她擔心,勉強動了動筷子。

“昨天真的吃了一驚啊。”母親高興地說道,“以為是稀客,原來是架場吧?高中的時候來我家玩過幾次吧,在京都又見面了,真巧啊。”

母親好像為我在這座城市裏與要好的老朋友再次見面感到非常高興似的。每天過著孤獨日子的“兒子”有了一個同年代的話伴,就她而言也少了一份心事吧……

過午,我拿著裝滿沖咖啡用的開水的暖瓶朝畫室走去。今天打算專心致力畫那幅沒有畫完的畫,一直畫到傍晚。

一站在厚厚的左右對開的門前,便將暖瓶放在走廊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鑰匙串。掛在門上的荷包鎖此時未見任何異常。

可是——

打開鎖頭,推開門,邊摸著電燈的開關,邊向堆房裏跨進了一步。就在這時——

“啊?!”我瞳目結舌,呆呆地張大著嘴巴,“怎、怎麽怎麽會有這種事呢?!

這堆房的門確實從外面上著堅固的鎖,而且鎖的鑰匙包括備用的在內共兩把,這兩把都一直由我保管著。除了門以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出入的通路。在墻壁的很高的位置上開著幾個采光的圓窗戶,但直徑至多三四十厘米大小,且從裏側蒙著鐵紗。

就是說,從昨夜到今晨,應該是沒有人能進入這堆房裏面的,可是—— 那是一副在某種意義上很淒慘的情景,可以用“慘狀”這個詞吧。

應該收攏在屋子角落裏的偶人們全被拉到了中央。有的沒有一條胳膊,有的沒有一條腿……沒有兩條胳膊的、沒有下半身的、沒有頭的、只有扁平臉的……這副樣子的“她們”或是仰著,或是俯著,或是疊著倒在地面上。那副實在淩亂不堪的樣子使人想起孩子用自己的手毀壞搭好的積木城的兇暴性。

而且更有甚者——那塗在倒著的偶人身體上的顏色!“她們”白哲的肌體上又粗暴地胡抹亂塗著紅色的顏料。這如同是一幅偶人們的淒慘哀叫的地獄風景。渾身是“血”,痛苦萬分的“她們”的叫喊聲、呻吟聲充斥在昏暗的屋子裏。過分的慘狀使我許久動彈不了。我根本想不出怎麽處理才好。

但就在這時,現實的色彩突然混亂,心田的一處響起了……

……MAMA……

……MAMA?

……在哪兒?!

……那是什麽呢?是什麽呢?

總之,我重又不得不確信:

有人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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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思為“天上之花”,與後面的“死人花”均為日語中對石蒜的別稱。

【注】石蒜在日語中寫為“彼岸花”。“彼岸”為“春分”、“秋分”的前後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