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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害你?”他——架場久茂一面慢慢往上攏著長長的前發,一面盯著我的嘴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突然這麽說,不讓人吃驚嗎?”說是吃驚,可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少吃驚的樣子。我一邊心緒不寧地看看桌子上的杯子,又看看煙灰缸,一邊說道:“就是說,最近身邊發生了一些無論如何也只能這樣考慮的怪事……”

“怪事?”

“是的,最近一個多月。”

“你覺得有人要害你的那種事是什麽事?”

“啊。”

“那麽,不管怎樣請你先說說吧。”他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道,“我不會那樣一笑置之的。”

10月28日星期三,下午4點半。地點:來夢咖啡館——

昨晚他打來了電話,問我和他見面那以後怎麽樣。

這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聯系,因為我正在想聽聽第三者對這一個月間我身邊發生的事的意見。

有人要害我。我成了某人的惡意的目標。我想這種事還是不能跟母親講。雖說如此,但一直憋在自己一個人的心中,也絕非好事吧。

雖這樣想,但具體聽誰的意見好我也拿不定主意。我身邊沒有那種能進行這種商談的對象,所以雖然想起了上個月重逢的舊友,但總不好意思主動跟他聯系,所以昨晚接到他的電話,我格外感到高興。

在那電話中我既沒有說有事想商量,也沒有說其他什麽,但我們談妥第二天傍晚再見面。記得上次他說過想去我家,但姑且把地點定在來夢。

就這樣,現在——

我確實在相當“突然”的時機說出了“好像有人要害我”的話,但……

“哦——”一聽完大致的情況,架場就發出了一聲嘆息一樣的長長的聲音。他將雙手手指交叉在一起,用余下的兩根大拇指敲著桌子的邊。這麽說來,這是他以前就有的習慣。

“可不是麽。確實,覺得有人要害你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 “是吧?”

“不過,也能再稍微慎重考慮考慮。”

“慎重?”

“嗯。”架場點了點頭,立即又一面往上攏著頭發,一面說道,“比如說吧,你把所有的事件都假定為同一人物所為,但果真是否這樣呢?”

“你是說不是?”

“我是說也有這種可能性。如果是那樣,你所說的對方的‘惡意’的性質就自然而然地改變了,所以嘛……”

“你說的是……”

“比如說,最初的堆房裏的偶人那件事。惟獨這件事和其他事不同,顯然是你身邊的什麽人以你為目標所做的惡作劇,但其他幾件事,我想別的解釋也都充分成立。”

“別的解釋……”

“正門口的石塊只是普通的孩子的惡作劇。信箱的玻璃碎片,這是某種偶然……比如說,假定送報人想放報紙時報紙落到了路上,把它拾起的時候,偶爾夾進了落在路上的玻璃碎片啦……”“哪會呢!”

想反駁說:牽強附會也應適可而止!但架場打斷了我的話:“哎,請聽我說完呀!”說著,重新將沒有抽完的煙叼在嘴角。

“接下來是自行車的車閘?比如說,那車閘也許不是被人為地破壞的,就是說,自然壞的。”

“自然?”

“不是不可能的呀。無論是什麽樣的機器,到壞的時候就壞,即使是宇宙飛船也會掉下來。自行車的車閘自個兒壞了,哪兒可笑?”

“可是……”

“你說鋼絲斷了,那切斷面的狀態你仔細檢查了嗎?”

“沒有。”

“還壞著沒有處理嗎?”

“不。已經送去修理了。”

“噢,無法確認了——這個,還有一件事是貓的屍體?即使是這件事,也能單純地考慮是醉漢的惡作劇,雖然品質是相當壞。”

“可是呀,架場君……”

“就是說,也能這樣來考慮。總而言之,怎樣對它解釋,事件的意思就會怎樣變。你說有人要害你,但這裏還有容許作別的解釋的余地。

“當然,我沒有說要全部否定你的‘解釋’。說不定這全部都是正確的答案。可是——看著你今天的樣子,我有點擔心起來。”

“擔心?”

“好像挺想不開的樣子嘛。”

“俗話說:鬼怪露真形,原是枯芒草。一旦疑神疑鬼,就連根本不是什麽事的事都覺得像起來了。”

“你是說現在的我就是這樣?”

“我不太肯定,但你還是再從容一點對待的好,不是嗎?”

“可是……”

“那我來提一個觸及核心的問題吧。”架場邊吐著煙霧,邊盯著我的眼睛,“你猜得到什麽自己被某個人懷有惡意的理由嗎?”

“不,這個麽……”我一邊回答,一邊不知為什麽鄭重其事地搖著頭。

被某個人懷有惡意的理由、有人要害自己的理由……猜想不到。什麽也猜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