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讀完了鹿谷門實所寫的“迷路館殺人”之後,島田微微發燒的腦袋始終無法停止思考。

去年四月所發生的現實事件的“推理小說的再現”……

殺死了五位男女,最後自殺的老作家……

如“後記”中所說的,作品中的上場人物除了偵探島田潔除外,全部的人多多少少名字都有一些變動。雖說強調所寫的內容忠實地呈現了現實的事件,但是結果仍然和島田所知道的略有出入。

最後,活著的人使用鑰匙逃出迷路館,他們報警之後,整個事件就交給了警察。警方因為這是一件不尋常的案子,而感到困惑不已。結果認定是館主(作品中成為“宮垣葉太郎”的老作家)殺人,傳播界立刻引起一陣騷動,過了很久以後才漸漸平靜下去……

但是——

無論如何還是有點奇怪!——合上書,島田看著淡紫色的封面——到底他為什麽要寫這本小說?……作者鹿谷門實表示要追悼在這次事件中死去的“他們”,但是,竟然……真奇怪!一定是還有別的意圖吧!否則書中就有許多難以說明的不自然之處……

三天之後——一九八八年九月五日、星期一。

在福岡縣福岡市內一家飯店的餐廳裏,島田和鹿谷門實共進晚餐。

鹿谷現在住在東京,但是從今天起他預定到九州來,為下一個作品收集資料。這是三天前島田打電話給他時得知的,於是就和久未謀面的鹿谷相約在這裏。

“趕快進入主題吧!大師!”

一邊閑聊,一邊吃飯,等咖啡端出時,島田立即這麽說。對方一定早就料到他的目的了,笑著說:“今天的主題是那本小說吧!”對方故意用很正經的口氣說著,眼睛看著島田放在桌子上的“迷路館殺人”。

“你送我這本書之後,我立刻就將它讀完了。雖說這是以實際的事件為基礎的,不過,以一本推理小說來看它的話,這確實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作品。”

“不用捧我了!這樣不太像你的個性吧!前天在電話中不是說有很多問題嗎?”

“嗯——確實是這樣的!”島田伸手去拿香煙盒。“我在讀完這本書之後,有些地方一直沒有辦法釋懷,在電話裏又沒有好好和你談過,所以想利用這個機會向你請教。可以嗎?大師!”

“可不可以別再叫我大師了?”鹿谷喝了一口咖啡說,“聽起來很刺耳!”

“喔?這樣不是很好嗎?大師!”島田緩緩地說,“你馬上就會習慣!”

“我不認為會習慣!”

島田搔搔頭,覺得對方的表情看起來還頗愉快的,就點起了一根煙:“我想問的這件事情是——在小說‘迷路館殺人’中,為什麽要故意造成讀者對作品中人物的誤解呢?”

“啊!還是有破綻嗎?”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又有一點點生氣,因為這一點點的知識我還具備著!”

“啊!你說得是!”

“雖然沒有虛假的記述,但是每一個地方都說得很曖昧。而且,你前文已經說過這是‘現實事件的再現’,就不應該使用這種曖昧的寫法吧?大師!”

“說得有理,如果腦子裏先有了事實、與不事實的概念,就會對這裏特別注意。”

“確實!”島田點點頭,“如果要嚴格挑剔的話,想要完全按照實事來敘述是相當困難的。例如,在‘序曲’最後的部分。‘當然宇多山是絕對料想不到,這竟然是他和宮垣葉太郎最後一次交談的機會。’……是的,以宇多山的立場看來,這確實是“最後的機會”。不過,這等於事先告訴讀者宮垣的死。然後,在第二章,客人和宮垣面對面的場面——不是說宮垣自殺了嗎?但對宮垣的身體也沒有使用‘屍體’這個字眼來稱呼,而且也經常不稱佐藤辰夫為‘醫生’。”

“例舉不完的!如果每一個人都像你這種讀法的話,那作者實在太難當了!”鹿谷又搔搔頭說,“但是——話又說回來,你說的‘讀者對作品人物的誤解’,你要我怎麽解釋呢?你到底在想什麽?”

“嗯!”島田窺視著對方靠在椅背上,高興地眯起眼睛的樣子。

“請你說說看吧!”鹿谷說。

“我認為——”島田彈彈煙灰,然後說,“社會上所傳說的真相,和你的作品中所描述的真相,其實都和事實有所出入。換句話說,事實上去年四月,在迷路館殺了五位男女的兇手並非宮垣葉太郎!”

“的確!”鹿谷說,“——理由呢?那麽真實的兇手呢?”

“否定的資料很多,但是,大師!我們要講求的是證據和決定性的邏輯,舉例來說吧——!例如把‘砍頭的邏輯’說是‘因為喀血’,但是,一位已經病到喀血地步的老人,他有余力完成這樣的罪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