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龍涎香(第4/24頁)

所以說,先皇的二十六年太子生涯,始終籠罩在舒王的奪嫡威脅之下。雖然二人都行事謹慎,從未公開撕破過臉,但如若當年真有人想要害死太子,舒王確實有最大的嫌疑。

難道,藥蘭是奉了舒王李誼之命?

想到這裏,韓湘又擔心起來,自己的這一連串推測會不會太想當然了?須知宮闈秘史,向來不足為外人道也。先皇和舒王都已作古十幾年了,自己怎敢在沒有半點實證的情況下,去貿然臆測多年前可能發生過的一次謀殺?

他遲疑地對裴度說:“裴相公,假如藥蘭奉命毒殺先皇,那就應該是幕後主使者幫她逃走的吧?”

裴度卻道:“你的心思還是太單純了。試想,藥蘭沒有完成使命,幕後主使者是應該放她走呢,還是應該殺她滅口?”

韓湘不吭聲了。宮廷鬥爭從來都是這個世上最血腥的鬥爭之一,藥蘭既被卷入,不論成功與否,等在她面前的只能是死亡。但是她卻活著逃出了皇宮,她是怎麽辦到的?

裴度沉聲道:“我認為,當年幫助藥蘭逃走的應該是王皇太後。”

“王皇太後?”這可是韓湘想破腦袋也得不出的結論。

“據我推斷,當年藥蘭奉命在為太子治病時下毒,但她並沒有那麽做,而是選擇將內情告訴了對她友善的王良娣。”

“藥蘭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將心比心地想,向太子下毒不論成敗,最後都免不了被滅口的下場。藥蘭的家族在皇家侍奉了那麽多代,只要有一次卷入權力鬥爭的漩渦,恐怕都保全不下來。所以我相信,他們除了世代傳承的醫術之外,肯定還有世代傳承的自外於權力是非的祖訓,但不知為什麽,藥蘭作為家族僅存的繼承人,卻被卷了進去。我想,很有可能她在最後關頭幡然醒悟了。另外,先皇和王皇太後都以仁愛著稱,先皇在東宮二十余年,謹言慎行,王良娣亦溫柔敦厚。他們的德行,藥蘭想必都看在眼中。從內心來說,她肯定也不願意傷害這兩位好人,於是下決心向太子夫婦求助。”

韓湘連連點頭:“對!所以當王皇太後從崔淼的藥方認出他時,還是放他走了。因為從某種程度來說,藥蘭其實算得上救了先皇,是有恩於王皇太後的。但是——”他又困惑地住了口。如此說來,藥蘭更是有恩於當今聖上的,他又何故非要將崔淼斬盡殺絕呢?

韓湘心念一動,試探著問:“既然藥蘭已經成功地逃離了皇宮,還懷了身孕,按理說應該躲起來生產才是?怎麽會孤身一人在外投宿,落得在客棧中艱難生產的困境呢?她的……夫君怎麽沒有陪伴在她的身邊?”

裴度沉默良久,神色卻從慍怒不平漸漸轉為無盡悵然。

他終於開口道:“在那次崔淼和老夫的長談中,不僅言及王皇太後與其生母的淵源。他還提到了兩件事。這兩件事亦與他的身世密切相關,卻比方書之謎更加費解。第一,崔淼提到在母親留給自己的方書的最後一頁,潦草地書寫著幾個字:春明門外,賈昌。而他,正是因為這幾個字的指引,才千裏迢迢趕赴京城,投宿在春明門外賈昌老丈的小院中,並且在那裏遇到了玄靜。崔淼一直以為,找到賈昌就能找出自己父母的線索,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而據我所知,安史之亂以後賈昌就在春明門外拜師禮佛,再也沒有踏入過宮禁,所以他不可能與藥蘭有什麽關聯。”

韓湘越發摸不著頭腦了,但又覺出裴度的話中另有深意。

裴度繼續說:“在長安時,玄靜對我講述了你們尋找玉龍子的經過,提到楊貴妃的婢女賈桂娘乃賈昌的妹妹,當年這兄妹二人是玄宗皇帝和楊貴妃最信賴的人。所以玄靜懷疑,玄宗皇帝曾將索取玉龍子的密語交代給賈昌。而先皇在東宮時,特意為賈昌建院,又設法供養他,所以玄靜又大膽地推斷,先皇正是從賈昌的口中獲知了索取玉龍子的暗語。單從這條線索來看,‘春明門外,賈昌’這幾個字所指示的,會不會是玉龍子呢?”

“莫非藥蘭也知道玉龍子?”韓湘瞠目結舌,“她要玉龍子幹什麽?”

“問得好。一名女醫無端卷入奪嫡的鬥爭,玉龍子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說到‘奪嫡’……”韓湘囁嚅道,“這玉龍子倒是能起些作用的。”

還是那個人——舒王李誼。舒王和先皇明爭暗鬥了二十多年,有過好幾次取而代之的機會,卻最終與皇位擦肩而過。方書上的字是不是表明,李誼也在尋找玉龍子,並且已經找到了賈昌的頭上?也可能是,藥蘭從王良娣那裏打聽到了賈昌,卻在最後關頭倒戈,並沒有將這個秘密告訴舒王,使舒王痛失了奪取玉龍子的良機?

韓湘覺得腦袋都快要裂開了,這麽多糾纏復雜的往事,怎樣才能撥雲見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