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如天(第3/25頁)

秘而不宣的卻是,郭念雲當時已經懷有身孕。金仙觀一案中,她受到驚嚇,回家後不久便小產了——那是一個已經成型的男嬰。就這樣,郭念雲失去了為李純誕下嫡長子的機會,等她再度懷孕生子時,只能排行老三了。

這是一系列意外的結果,怪不得任何人,倒像是老天對她的捉弄。但當郭念雲因為自己封後和兒子立嫡備受挫折之後,心中漸漸形成了一種可怕的猜疑:金仙觀的劫難,根本就是皇帝與先皇父子針對自己的惡毒陰謀。

因為要利用郭家的勢力,所以才娶郭念雲為正妃。但又不想讓她誕下嫡長子,以防下一代皇帝的身上流著郭氏的血,外戚的力量太過強大,難以控制。所以才有了金仙觀中所發生的一切!

在郭念雲的反復琢磨中,這個想法漸漸成了無可爭辯的定論。她不去想,最初正是自己和李純鬧別扭要進的道觀,也不去想吐蕃人怎麽可能與東宮相互勾結,更不去想李純父子即使再包藏禍心,也不可能用放走論莽熱為代價。畢竟,大唐還是他們的天下。

所有的道理她統統不管。郭念雲就是要把人生中所有的失意、悔恨和不滿全部怪罪到皇帝的頭上,唯如此,她才能夠心安理得地恨他,一直恨下去。

金仙觀的慘劇再度上演,更讓郭念雲感到是上天在提醒自己,應該徹底拋棄對皇帝的幻想了——他絕不會讓她的兒子登上皇位的。罷免崔群只是第一步,只要他想換儲,就一定能有條不紊地、堅決而持續地實施他的計劃。就像他花了整整十五年,終於把那些桀驁不馴的藩鎮一個一個地收服,讓天下重歸於李唐一統。

除了權力和智慧,皇帝的意志力才是最令人生畏的。郭念雲深知,自己和兒子不是他的對手。

她曾經一心巴望,兒子能安安穩穩地當著太子,有朝一日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現在她明白了,這是不可能的。除非先下手為強,在皇帝換儲之前就奪下皇位!

那也就是說,皇帝必須盡快死掉。只要皇帝死時,還是郭念雲的兒子在當太子,就沒人能夠阻止他即位。可是才剛四十出頭,又一向健康的皇帝怎麽會突然死亡呢?

郭念雲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但必須策劃周密,因為皇帝暴卒必將引起朝野震動,到時候追查起來,決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當然,即使真被查出什麽來,郭念雲也是不怕的。因為那時坐在龍椅上的,已經是她的兒子了。只是有些話好說不好聽,就像今天的皇帝,再怎麽鐵血強硬,卻在一個“孝”字之前屢屢失態,終究於顏面有害,於權威不利。

所以郭念雲下定決心,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讓自己來做吧。太子無需介入,甚至不必知道。這份恩怨本來就是她與李純兩人之間的。

天賜良機。在太液池邊無意間看到的一幕,再加上陳弘志透露的信息,使郭念雲的心中飛快地成形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太過大膽而狠毒,把她自己也嚇壞了,以至於當她步步為營,成功地將柳泌裝入彀中時,卻在最後一刻猶豫了。

她沒能說出口的計劃是:讓柳泌直接在丹藥中下毒。

郭念雲認為,柳泌的丹藥遲早會要了皇帝的命,自己只不過是讓這個過程加快速度。柳泌是個聰明人,應該懂得皇帝一死,自己的靠山就倒了,如今飛揚跋扈結下太多仇家,到時候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光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所以柳泌應該感激郭念雲,為他指出了一條生路。

聖上升仙而去,人間自不會缺了皇帝。

只要柳泌立下汗馬功勞,繼任的皇帝就不會虧待了他。

盡管沒有明說,他們今天還是達成了共識的。對於郭念雲來說,這就夠了。

2

皇帝派來玉晨觀的內侍,向裴玄靜捧上一把純金的鑰匙。

“聖上命我將金匱的鑰匙交給煉師。”

“給我?”

“聖上口諭,宋學士對淩煙閣異象的解釋尚不足信,命裴煉師繼續調查。”

裴玄靜愣住了。

“裴煉師?”

“妾遵旨。”裴玄靜雙膝跪倒,從內侍手中接過沉甸甸的鑰匙。

“裴煉師請起。”內侍又道,“聖上已經傳旨給淩煙閣的守衛,任何時候煉師都可以出入。馬車已在外面候著了,請煉師即刻去淩煙閣查案。”

裴玄靜將金匱的鑰匙藏入懷中,登上了馬車。

皇帝為什麽要讓自己介入淩煙閣一案呢?會不會是宋若昭要求的?也可能是自己曾進入過淩煙閣,被柳泌或者神策軍們通報給了皇帝,於是皇帝便想利用自己來驗證宋若昭的說法?

不管怎樣,宋若昭在淩煙閣異象案中究竟隱藏了什麽,是否與《推背圖》有關——這些都是裴玄靜感興趣的。裴玄靜始終相信一點:從哪裏開始,還要在哪裏結束。所有秘密皆如是。既然皇帝給了機會,裴玄靜不會放過。待胸有成竹之後,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