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日月經天

電話是池文青打的,她讓何曉箏不要在坡下逗留太久,天黑之前必須回去。何曉箏手裏拿著骨頭說,這就回去。

池文青放下電話,看到駝皮時,表現得極為淡然,她知道駝皮是蕭家祖傳之物。蕭家祖父原本有八個兒子,七個死於這種涉獵,僅剩下幼子蕭明恒,至今還下落不明。

“十五年前,我爸抱格格回來後,就把駝皮交給了我,叫我好好照顧格格。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向您打聽過駝皮……可現在……格格走了……走得支離破碎……”蕭錯說到這,嗓子發哽,但他還是堅持著說下去,“池姨,您知道十五年前,我爸出的是什麽事嗎?”

池文青聽到蕭錯問起十五年前的事,身體一顫,但還是強裝淡定,說:“我不知道。”

“那您怎麽知道我爸有危險,還叫何叔去救他?”

“你爸失蹤前的一個晚上,打電話給我,說他要出事,求我照顧你……我當時有點害怕,急忙告訴你何叔,可他根本不信,我一急,才用槍指著他的腦袋,威脅他……”

“我爸確實出事了,他抱回格格時,受的是槍傷。我研究過子彈,出自一把古槍。”蕭錯拿出彈頭,交給池文青看。池文青看著那古怪的彈頭,不覺問了句:“古槍?沒聽說你爸有收藏古槍的朋友。”

“我想,只要能把十五年前所發生的事情弄清楚了,我爸的失蹤,格格的身世,格格的死亡原因,還有那個兇手,就會一目了然。池姨,我必須解開這張駝皮。我要找的不是寶藏,是我爸和格格。”

池文青已經覺察出格格死亡的嚴重性,她看著蕭明恒的辦公桌,眼睛一動不動,腦中立刻閃現出幾十年前,蕭明恒拿著駝皮來找她的情形。良久……她突然動了,並堅定地說了句:“不是你,是我們,這將是考古界的重大發現。”

池文青的決定,無疑是給了蕭錯一個撬地球的支點。但池文青很快就給蕭錯潑下一盆冷水:“很多年來,駝皮就像一個天結,沒辦法解開。”

蕭錯急忙把兩塊駝皮放在桌上,拼上連接口,跟池文青說:“這就是變化,這就是進步,為什麽這張駝皮能迷惑住幾代人,原因就出在這裏:我們拿的駝皮,是殘卷。”

“殘卷?這樣難度豈不是更大?”

蕭錯拿出青花瓷片,放在桌上,說:“只要知道是殘卷,那我們就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去尋找其他分卷,這是必行之策。盡管駝皮目前還不能告訴我們什麽,但這個瓷片能說明很多事情。”

池文青看著瓷片,很尷尬地說:“我對古瓷懂得不多,這瓷片是……”

“五年前,狄康在鬼街口查到一批貨,其中有個彎月梅紋青花瓶。當初,狄康懷疑是元青花,送到文物局叫我掌眼。我乍看也沒瞧明白那瓶子,只能看出新老,斷不了代,就因胎質不符給否了。可格格卻摸出是宋遼金元時期,北方磁州窯系所為。”

“青花瓷是瓷器,格格怎麽能摸得出來?”

“磁州窯不是一個窯口,而是一個窯系,是北方土地上,所有燒造民間用瓷的窯口的統稱。磁州窯把百姓看做上帝,無拘無束,天馬行空你喜歡什麽,工匠就給你燒什麽。玩瓷的都知道有這麽句話:只要覺得東西真,又弄不明白的,往磁州窯那一扔,準沒錯。但我想,格格絕不會是因為沒摸明白,而是她摸出了門道。”

“什麽門道?”

“格格摸出了化妝土。”

“化妝土?”

“只有磁州窯才用化妝土,因為磁州窯的胎體,使用的是當地一種比較特殊的高嶺土,由於土質結構較疏松、淘煉不細、顆粒粗等原因,永遠也燒不出景德鎮影青瓷那樣潔白如玉的胎來。為了彌補這種不足,磁州窯發明了一種工藝──化妝土。在化妝土上刻畫後,再施釉,在燒制過程中,會因膨脹系數不同,導致化妝土外的釉層表面產生裂隙,出現脫釉現象。”

“磁州窯是民窯,怎麽能燒制貴族瓷器?”

“正因為磁州窯是民窯,所以它沒有拘束,想怎麽燒,就怎麽燒,粗大,直爽,符合蒙古人的性格。官窯要定很多規矩,瓷器要經過審批,不合格的瓷器,通通砸掉。而蒙古貴族尚藍尚白,青花瓷以藍白裝飾,是冷色中最冷的顏色。宋朝漢人一見到它,就立刻會聯想到死、葬禮和鬼神。這麽喪氣的東西,肯定一出來就得給砸了。”

“你是說,早期的青花瓷出自磁州窯。”

“青花的創燒,有宋代創燒說,有唐代創燒說,但從胎質上看,地點都不是景德鎮。格格說那個彎月梅紋青花瓷是磁州窯,憑的是化妝土,但我一直沒弄明白,格格怎麽斷定是宋遼金元時期的重器。我當時正跟領導鬧辭職,也沒去細問這事。現在想問,格格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