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露天葬區

露天葬,作為喪葬儀式之一,本質上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通俗地說,人死以後,不入土,死者的親人將死者遺體,裸露於曠野之中,或置於巖石下、山崖間、洞窟或樹洞內,或被鳥獸吃掉,或被野風蝕化。如果碰到非正常死亡,比如婦女難產,就在墳地搭一木架,置棺於上,任風吹雨打,腐爛為止。或者掛於墻壁風幹,狀如傀儡,俗稱“風幹”。這都是當地葬俗的特殊形式,這種古老的喪葬方式,現在已經禁止,基本都實行火葬。

狄康望著祭祀台後的森林,林子裏面靜悄悄,黑氣沉沉,像是個靜止的黑暗世界,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如陰陽兩界,生死兩極。在狄康腦海裏,頓時閃出橫七豎八的屍體來,他問:“露天葬已有上千年歷史,這葬狗坡裏會不會屍堆成山啊?”

何曉箏見天色已晚,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葬狗坡。她跟狄康說:“俗話說:人死如燈滅,氣化清風,肉化泥。葬狗坡裏堆再多的屍體,也不會成山的。天快黑了,我們就算進去了,也摸不清楚哪一具屍體是我們要找的。”

狄康看著何曉箏說:“好不容易出趟現場,不能就這麽無功無勞地回去。這葬狗坡裏,有棗兒沒棗兒,咱也得先給它三竿子再走。”狄康見何曉箏愣著,不回他話,又問了句遭掐的話:“你可別和我說,你害怕了?”

何曉箏聽到害怕兩字,沒有反抗,反而看著祭祀台點了點頭,說:“這裏是薩滿教的神聖之地,裏面格局詭異,早有傳言,進坡容易下坡難。眼見天黑,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山路崎嶇,開車回去也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把你獻給薩滿了。”

“恐怕你這塊聖地,已經成為拋屍現場。”狄康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

“別拿神聖的地方開玩笑。”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某個人,穿上鳥獸服裝,敲幾下鼓,搖幾下鈴鐺,跳幾下,就能產生超乎自然的神力,同各種神靈直接交往?”

“那是薩滿神器,不僅是創造宗教氣氛的打擊樂器,而且是通神的重要法器。OK,這案子我沒法跟你查,我宣布,第一次合作,就此告終。”

狄康奇怪地問:“你什麽意思?死者顯然是被謀殺的,我們是在調查謀殺案。”

“我不能忍受,一邊和你查案,一邊讓你攻擊我媽的宗教研究課題。你趕緊開回去,和你的女朋友喝茶去吧。”狄康冷眼道:“有意思,一個相信鬼神之說的人,還想管我的私生活?”何曉箏強調說:“薩滿教曾被元代、清代制度化為國教,如今作為一種原始宗教文化,幾乎要銷聲匿跡。”

“別跟我說過去,過去大部分人還都相信,天就是個大鍋蓋,太陽圍著地球轉呢。宗教只是迷惑人思想的工具,當年的耶律阿保機、成吉思汗、努爾哈赤都是在利用薩滿教,統治人們的精神。”

“我不想跟你辦案和宗教完全沒關系,是我們之間有分歧,甚至影響到了工作關系。”狄康說:“如果真有神靈,就讓我受地獄之苦,受何曉箏的解剖刀之苦,行了吧。”何曉箏說:“這說法還行。”

說話間,天已經黑了。葬狗坡是個神秘的地方,狄康也不願意摸黑進去,為了安全,他只能駕車返回。

車子開了沒有多遠,就聽到坡裏,傳來轟隆之聲。正值荒野,四下裏靜得出奇,顯得這聲音格外驚心動魄。狄康想,可能是夜間的動物開始漸漸活動。可就在轟隆聲結束後,狄康便覺得車子猛地一顛,好像是壓到什麽東西。狄康急忙刹住車,立刻打開窗戶,朝車外望去。他只往後那麽一看,便覺得頭皮發麻,趕緊把視線移開,再看下去非吐出來不可。

被壓死的這究竟是什麽鬼東西?狄康不敢怠慢,推門下車。何曉箏也覺蹊蹺,跟著從車上跳下。狄康走到車後,發現路上,居然有兩道紅色痕跡,十分鮮艷醒目,再看痕跡盡頭,卻不是什麽人。而是一塊被掏空了的木頭。木頭並不結實,只有外邊一層空殼。

好在狄康膽大,走到木頭前面,仔細辨看,只見一張滿面流血、灰毛叢生的大臉,倒在血泊當中,嘴邊牙齒上還掛著血跡,雙眼圓睜,兇光四射,惡狠狠地盯著狄康。

狄康心中叫苦,怎麽就這麽晦氣,壓到這麽個倒黴的東西呢?現在後悔已晚,只好指著地上躺著的東西,對何曉箏說:“我想,我認識這東西。”何曉箏趕緊拿出電筒,三兩步轉到跟前,氣得兩眼發綠:“任何人都認識──老鼠。”

何曉箏拿著電筒,往木頭裏面,照了照,中間全是空的,已被撞得碎成若幹殘片,從裏面爬出很多老鼠,密密麻麻湧在路上。木頭外面,也有很多死老鼠,身體流出白色的肉和血漿,那種惡心的情景,叫人看得想要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