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街瞎祖

進古玩店,拿走駝皮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猴渣。

猴渣突然想起,蕭錯交代過他,收到的貨,一定要原封不動地帶過去。猴渣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半,是鬼街口開市的時間。

鬼街口裏什麽都有,可以這麽說,故宮和國家博物館有的,這裏有,它們沒有的,這裏也有。仿古家具、文房四寶、古籍字畫、瑪瑙玉器、中外錢幣、皮影臉譜、宗教信物、民族服飾,“文革”遺物,甚至生活用品,除了軍火、毒品、人口,只要你能想到的,都在架上、攤邊、店裏。牢牢地吸引著一批又一批慕財淘寶者的心,前面的人倒下去了,後面的人緊緊跟上來,前仆後繼,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收藏家、玩家、鑒賞者,開始陸陸續續往街裏趕,來此“撿漏”、“淘寶”、“交行”補充貨源,人聲鼎沸,別說是汽車,就連個自行車也別想擠進來。

鬼街口之所以如此火暴,是得益於猴渣的祖父──猴瞎子。

猴瞎子生於晚清時期。提到清末民初,都知道那個時候,時局動蕩,國之將亡,皇帝都保不住,何況臣子們。許多清廷遺貴,破落富豪,家道頹敗後,無以糊口,只有揮霍家產,變賣祖宗基業,維持生計。而當地人,大多是些粗人,目不識丁,哪認識這些寶貝,只能給些糧食,全當施舍積德。這其中就有個沒落貴族,姓赫舍裏氏,滿洲正黃旗人,因他瘦如骨柴,眼神恍惚,又愛穿件破長袍,跟人體骨骼標本,蒙了層白布差不多,大家都叫他猴瞎子。

一個貴族,血統再高貴,身上沒錢,也就沒了派頭,沒了活勁兒,生不如死。猴瞎子經常拿些古玩字畫,找左鄰右舍,換點米飯饅頭,勉強度日。沒多久,家中古玩換盡,就連最後一床被子,也換成稀粥充饑。沒被子,猴瞎子便感染上風寒,命似三更油燈盡,眼見是活不久了。為了肚子永遠不餓,他決定去找閻王。

猴瞎子出身貴族,懂得些奇門異術,對風水很是講究,葬身之地更是千挑萬選。朝城外走了三十余裏,眼前出現一個大坡。猴瞎子定眼觀看,此坡,位於嘎納山裂谷處,裂谷兩側,山體陡峭,蜿蜒綿長。中間大坡,圓潤高大。遠遠望去,一副二龍戲珠之勢。據當地人傳說,此坡並不是自然山體土坡,而是一座狗墓,是一位古代帝王為愛犬所建,賜名:葬狗坡。

猴瞎子猜想,那位帝王,想必也是位才智卓絕的奇人。知道一脈兩龍,勢必會引起江山之爭,便發動人力,將狗墓修建呈珠形,卡在裂谷之間。將兩龍隔開,使兩條龍,由兇煞相窺,變成和睦相戲。有這兩條青龍把關,別說是條狗,就算是自己躺在墓中,也是安枕無憂。這座裂谷,因此形成了一個絕佳寶穴,真算是占盡形勢,氣吞萬象。若說真是出自帝王之手,卻是一點都不出人意料。

葬狗坡沒有墓碑,卻有一個祭祀台,離地足有二十米,從那上面跳下去,必然會直奔九泉。祭祀台上有一只石狗,臥在坡前。猴瞎子爬上去,抱著石狗頭,準備哭訴一番,不料,剛把耳朵貼在石狗身上,就聽見巖石中傳來陣陣絕望的哭號聲。

猴瞎子猜想,這定是地下冤魂向他索命來了。他走到台邊,看著坡下山路,這山路,盤在葬狗坡前,從形勢上看,有一箭穿心之勢,很明顯,這是條兇路,與葬狗坡風水完全不合。他轉念一想,這葬狗坡本來就是陰宅,這條路,也算是墓葬之路,對活人兇險,實則是庇護死者,比流沙、暗弩來得更加玄妙。猴瞎子暗喜,自己生時榮華,死時有寶地收魂,實在是意料之外,便朝石狗磕了三個響頭。讓他更覺意外的是,頭頂上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一雙眼睛正在石狗後面看著他。

猴瞎子剛剛站起身來,那物便一躍而起,重重撲到了猴瞎子身上。猴瞎子急忙掐住那物脖子,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只猴子。可那猴子實在兇猛,出手太快,利爪直逼猴瞎子雙眼。猴瞎子閃躲不及,被那猴子硬生生掏去一只眼睛。

猴瞎子疼得“哎喲”一聲慘叫,只覺得臉上熱血橫飛,他掐緊那只猴子,心中大怒:我本想早點去見閻王,你竟然抓去我的眼睛,叫我如何認得黃泉路?如今,就算死了,也要帶上你,給我做眼睛。於是,他抱緊那只猴子,縱身跳下祭祀台。

猴瞎子醒來時,按照他的估計,此時站在身邊的,應該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可是,在他驚慌一陣後,卻發現身邊,站著一位中年男人。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剛才是夢境?猴瞎子用手摸了摸雙眼,身上嚇出一層冷汗,眼睛上分明裹著一層紗布。

中年男人姓蕭,是位古董商人,附近的人都尊稱他為蕭老板。蕭老板其實就是蕭錯的曾祖父,晨練時,看到猴瞎子,摔昏在路上。若不是身下墊著只猴子,肯定必死無疑。蕭老板見猴瞎子失去一眼,取下他身下的猴眼,給猴瞎子換上。沒想到,那竟是靈猴的眼睛,此猴專吃人眼,換上它的眼睛,別說隔著一層紗布,就算隔座山,也能看得清楚。從此,猴瞎子算是得了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