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考驗 17

特拉維夫

中央情報局的執行總監阿德裏安·卡特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忽視的人。在漫長的職業生涯中,他也一向大大得益於此。他又矮又瘦,像個馬拉松長跑運動員。他的頭發稀稀落落的,戴著一副無邊框的眼鏡,看起來有三分醫生的氣質。他的褲子和夾克往往是皺皺巴巴的,就好像他剛剛穿著衣服睡覺了。在掃羅王大道又冷又摩登的會議室裏,他顯得格格不入,倒好像是誤打誤撞才進了這幢大樓。然而自從他躋身中情局反恐中心的領導以來,阿裏·沙姆龍就一直同他合作。他知道卡特是個老練的特工,能流利地說六種語言,能夠在華沙或貝魯特的大街小巷之間同本地人混得爛熟。他還知道,此人在官僚系統裏的手段絕不亞於他在專業領域的手段。實在是個棋逢對手的角色。

“巴黎的調査有何突破嗎?”卡特問道。

沙姆龍慢慢地搖搖頭:“我恐怕是沒有。”

“一點也沒有,阿裏?我對此難以置信哪。”

“我們要是聽見什麽風吹草動,你難道不是第一個就知道了?你那邊又怎樣?截獲了什麽有意思的玩意兒不妨分享一下吧。有沒有什麽友善的阿拉伯諜報機構對你們透露了什麽?有些事情他們是不願意對我們這些猶太復國者說的。”

卡特剛剛結束了一次為期兩周的區域之旅,此行的目的就是同波斯灣和北非的諜報首腦們會談。而掃羅王大道是他的最後一站。“沒有,不好意思,”他說道,“不過我們通過其他渠道聽到些毛毛雨。”

沙姆龍一揚眉毛:“哦,真的嗎?”

“他們告訴我們,有街談巷議說,巴黎襲擊是塔裏克操刀的。”

“塔裏克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幹出巴黎這樣的事情?”

“因為他要孤注一擲,”卡特說,“因為雙方快要達成協議了,塔裏克最想要的莫過於破壞和平進程。再者,塔裏克把自己看作一個風雲際會的歷史人物,他受不了歷史的機遇就這樣從他身邊溜走。”

“這是個有趣的理論,不過我們沒有證據證明塔裏克參與此事啊。”

“如果你得到這方面的證據,你一定會拿出來和我們分享,這個自然。”

“自然,自然。”

“我用不著提醒你,有一位美國公民同你們的大使閣下一同遇害。我們的總統已經向美國人民作出承諾,殺害她的兇手一定會接受正義的審判。我希望自己能幫助他兌現這個承諾。”

“咱們這一行的專業支持一定是你最可依賴的支柱。”沙姆龍偽善地說道。

“如果真是塔裏克,我們希望能抓住他,把他帶回美國審判。不過他要是死在什麽地方,渾身都是點二二的彈孔,那我們就辦不到這一點了。”

“阿德裏安,你想對我說什麽?”

“賓夕法尼亞大道的大白房子裏的那位爺們兒希望用文明的方式處理這件事情。如果經過證實,塔裏克就是在巴黎殺害艾米莉·派克的兇手,他希望塔裏克能在一座美國的法庭上受審。別來以牙還牙的那一套,阿裏。別在什麽小巷子裏搞暗殺。”

“對於像塔裏克這樣的人,該采用什麽樣的手段,我們顯然有不同意見。”

“總統先生還認為,冤冤相報的仇殺在這個時候或許很不利於和平進程。他認為你們如果用暗殺的方式作回應,你們會恰好中了圈套,因為那些人恰好希望把進程搞砸。”

“恐怖分子冷血殺害了我們的外交官,貴國總統希望我們做何處置?”

“你們他媽的得先克制一點!依在下愚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妨先縮在拳台邊上,前幾個回合先挨幾拳。也許那樣更明智。先讓談判桌上的人有些回旋的余地。如果在簽訂協議以後極端主義者依然出擊,當然要毫不猶豫地還擊。不過千萬不要在眼下就尋求報復,免得把事情搞砸了。”

沙姆龍身子一傾,搓著雙手:“我能向你保證,阿德裏安,不論是本機構或是以色列安全部門的任何一個分支,都沒有計劃采取任何針對阿拉伯恐怖組織的行動,包括對塔裏克。”

“我敬佩你的審慎和勇氣。總統先生也會的。”

“而我也尊敬你的率直。”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向你提一個友善的忠告。”

“請吧。”沙姆龍說。

“以色列同一些西方國家的情報部門是有協議的,如果貴國的情報部門想在所在國的土地上采取任何行動,必須向所在國的情報部門發出通知。如果貴方違背這項協議,我可以向你保證,中情局和友邦們一定會有激烈的反應。”

“這個聽起來不像朋友之間的忠告,倒像是居高臨下的警告。”

卡特微笑著呷了一口咖啡。

總理正面對一大堆文件伏案工作,這時候沙姆龍進來了。他坐下來,簡短地向總理匯報了他同中情局來客的會談情況。“我太了解阿德裏安·卡特了,”沙姆龍說,“他是個打牌的高手。嘴上不說,其實心裏知道的可多呢。他要我別插手,否則就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