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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會兒就連坐在駕駛位的本森也在聽了,因為他的身子比之前更向後傾,甚至沒有拉韁繩了。

“‘瞧瞧,’萬能布朗可能指著如同渾然天成,但實際由他設計的景觀說,”理查說,“‘我打算在這裏加個逗號,至於這裏’——他會指著一塊大石頭、倒伏的橡木或者看起來比較自然的元素說,那些東西可能離花園有一百碼的距離,可能就在花園裏,‘這裏的風格轉換必須明確,因此我要在這裏加個冒號,為了讓景觀看起來不是很滿,要分隔開來,所以我要在這裏加一個括號。這裏得加個句號,然後我才開始設計別的主題’。”理查頓了頓說,“他大抵會這樣說話。母親跟我聊全能布朗的事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我能從他沉思的眼神中感覺他像是正在聆聽母親的聲音。

“也許山丘上的那座裝飾用的城堡就是個分號。”我傻傻地說,“不,等等,你不是說過全能布朗是不會設計這種無用的裝飾建築的嗎?”

“即使給他100萬英鎊[17],他也不會設計這玩意兒。”理查笑著說,“他的專長是設計精致的花園,就連最專業的眼光也看不出那是個花園。”理查指著部分林木繁茂的山坡說,那裏各式各樣的灌木、倒伏的樹幹和野花讓人稱奇。

就在這時,馬車駛過一個低矮的小坡,我們稍稍往右拐去,馬蹄聲依舊在柏油路上嘚嘚響起,我們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那些頗為正式的花園現在已經清晰可辨,花園要麽被筆直的車道和環形車道包圍,要麽橫穿而過,車道上鋪著純白色的砂礫,要麽就是碾碎的牡蠣殼,說不定還有珍珠呢。花園和噴泉令人嘆為觀止,但花園那頭的布羅姆利府邸第一次映入我的眼簾時,我立即從馬車上站了起來,望過本森的肩膀,不由得脫口而出:“我的上帝。”

我的行為可能不是特別有禮貌。但我剛才的感嘆卻像極了美國信奉正統基督教派的人說的話(我在波士頓的家人均是論教派的信奉者)。

布羅姆利府邸是那種正統的都鐸式大廈,我之前也提到過,這棟大廈由第一任布羅姆利勛爵設計,他曾是伊麗莎白女王的財政大臣,於1550年開始建造這座房子。理查後來告訴我,當年英國嶄露頭角的年輕人建了好幾棟“奇屋”,布羅姆利府邸只是其中一棟,但我忘記所謂的“奇屋”到底是什麽意思了。他還告訴我,雖然布羅姆利的第一任勛爵和他的家人於1557年,也就是西班牙無敵艦隊出現的頭一年第一次搬進了莊園宜居的房舍,但布羅姆利府邸前後建造的時間超過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外加四個世紀,即使不算那些修修補補,就連我這個對建築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也能簡單地算出,住在裏面的王公貴族對這個莊園的改建肯定不下千次了。

“這棟房子……”我聽到年老的本森一字一頓地說,他的聲音輕柔,卻很自豪,“在內戰時受到了損毀,克倫威爾的手下都是禽獸,他們的行徑跟土匪無異,即使對那些最精致的藝術品也毫不留情,但第五任侯爵將損毀的南側用窗戶封起來,建了一個不錯的畫廊。我聽說裏面燈火輝煌,除了寒冬臘月,裏面甚是迷人。17世紀晚期,第八任伯爵將畫廊封起來,爾後改建成了一個大禮堂,這樣也更容易提供暖氣。”

“伯爵?”我小聲對理查說,“我以為你說的全是貴族、小姐,以及珀西瓦爾家族的侯爵夫人什麽的。”

理查聳聳肩。“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的頭銜會有所改變,老夥計。1500年建造這座庭院的人是威廉・巴茲爾爵士,也就是布羅姆利第一任勛爵。他兒子,查爾斯・巴茲爾爵士也被稱為布羅姆利勛爵,於1604年,也就是伊麗莎白女王駕崩一年後,被封為萊克斯頓的第一任侯爵。”

他說了一大通,但除了伊麗莎白的駕崩外,他說的這些我都沒弄明白。我們的馬車繞過那棟巨大建築物的南面,朝東側遠處的入口駛去。

“你可能會覺得這個空蕩蕩的角落挺有意思。”理查指著我們經過的一個房子的角落說。西側有兩排垂直的漂亮窗戶,窗戶大概有60英尺或80英尺高,但這棟房子的角落看起來不是那麽高雅,像只是用分量不輕的磚石匆匆遮蓋起來的。

“幾百年前,也不知道布羅姆利家族的哪位勛爵發現,雖然整片地方都鑲嵌著玻璃,從高高的大禮堂可以看到外面的橘苑,美輪美奐、光線充足,但是玻璃做成的漂亮窗戶太多了,承重墻不夠。英國橡樹屋頂又特別重,再加上還裝了許多科利韋斯頓瓦。”

“什麽叫科利韋斯頓瓦?”讓-克洛德說,“這名字聽起來像是英國的獵狗,要麽就是牧羊犬。”

“科利韋斯頓瓦是一種由特別重的灰色板巖做成的厚板,英國古代一些大莊園喜歡用它做屋面瓦。這種瓦最初是由羅馬人在這片土地找到並生產出來的。實際上,現在除了布羅姆利府邸的庭院以及少數幾個偏僻之所外,英國幾乎已經找不到科利韋斯頓瓦了。總之,你也看到了,幾個世紀前,伯爵因為擔心便用一些漂亮的垂窗遮蓋,加了些承重墻。我們從北側進來的時候,你們看到四樓上面的那些小窗戶就是了,上面安裝了玻璃窗格,但後面全是磚石。屋頂特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