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無一失的殺手 (第2/9頁)

他猜測那曬黑的肌膚可能是因為冬天常常去阿爾卑斯山滑雪,或春天在加勒比海旅遊,反正說明她或者她丈夫很有錢,可以過上這種生活,就像這房間裏大多數女人一樣。兩個猜測全都錯了。後來他得知,她和丈夫居住在西班牙海岸邊的一座農舍裏,靠丈夫寫作關於鳥類的書籍和她自己教英語的微薄收入過日子。

有那麽一會兒,他以為這深色的頭發和眼睛、金色的肌膚和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也許意味著她是西班牙出生的,但她實際上是英國人,與他一樣。她告訴他,她來探望住在英格蘭中部地區的父母親,她的一位老同學提議,回去之前應該在倫敦逗留一周時間。

她是一個隨和的人。她沒有奉承他,這正合他的心意,當他說了些稍稍有趣的事,她也不會誇張地大笑去迎合。

“你對我們倫敦西區的社交生活怎麽看?”他們背靠墻壁觀望晚會的時候,他問道。

“很可能不是我該過的生活。”她若有所思地回答。

“他們就像是關在籠子裏的一群鸚鵡。”他刻薄地說。

她揚起了眉毛。“我還以為馬克・桑德森是這裏的一根支柱呢。”她在嘲笑他,口氣柔和,但很堅定。

“我們社交活動的八卦都傳到西班牙了嗎?”他問道。

“即使在白色海岸,我們也能看到英國的《每日快報》。”她不動聲色地說。

“也包括對馬克・桑德森私生活的報道嗎?”

“是啊。”她靜靜地說。

“你感興趣嗎?”

“我應該感興趣嗎?”

“那倒不必。”

“那我就沒興趣。”

她的回答讓他松了一口氣。“我很高興,”他說,“可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她思考了一下。“這真是很虛偽。”她說。

“包括我嗎?”

他在低頭看她那樸素的棉布織物裏面緩慢起伏的胸部,這時候她回過頭來看著他。

“我不知道,”她認真地說,“我想,也有一定的可能,你會是個還不錯的人。”

這個回答使他大吃一驚。

“你也可能是錯的。”他反駁說。但她只是寬容地微笑了一下,像是在對待一個喜歡爭吵的小男孩。

過了一會兒,她的朋友們來叫她,她對桑德森客套了幾句,準備離開。在走向大堂的時候,他輕聲問她可否明天請她出去吃晚飯。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向某位女士發出邀請了。她並沒反問他怕不怕被別人看到,也許她覺得他肯定會找個沒有狗仔記者的地方。她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說:“好的,我想我很高興去。”

那天夜晚,他一直在想她,對下半夜他從安娜貝爾找來、現在躺在他身邊的皮包骨頭的模特毫不理會。他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腦海裏出現的全是她閃亮的栗色頭發,好像此刻她就躺在他旁邊,而他正撫摸著她金色的肌膚。他深信,她一定睡得很安穩、很平靜,如同她做其他事情那樣。黑暗中,他伸手去摸那個模特的胸部,但只摸到了像小狗耳朵般因為節食而發育不良的乳房。他走進廚房,燒了一壺咖啡,到一片漆黑的起居室坐下來慢慢喝。直到太陽從遠處的旺斯台德沼澤地裏升起,他依舊坐在那裏,向外看著公園裏的樹木。

一個星期的時間對於一樁風流韻事來說並不顯得漫長,但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或者兩個人甚至三個人的生活。第二天晚上,他去接她,她來到他的汽車邊。她把頭發高高綰起盤在頭頂,身上穿了一件帶褶皺的白襯衣,袖子收窄,袖口鑲著花邊,搭配黑色長裙和一條寬皮帶。這樣的裝束有一種愛德華時期的復古風格,他很喜歡,因為這與他昨晚私下想象中的她完全相反。

她談吐聰明自如,還耐心地聽他講生意上的事情。這些他很少對女人說起。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明白,他對她所產生的感覺並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直白的情欲。他欣賞她。她有一種內在的嫻靜和沉著。這種平靜的感覺使他感到安心和放松。

他發現,他越來越多地跟她談論一些他通常不會與別人談起的話題:他的資產狀況,他對這個悲觀社會的厭煩——他鄙視這個社會,但同時又猛禽般地掠食,加以利用。與其說她見多識廣,更多的其實是善解人意,但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種品質比知識廣博更可貴。午夜後,他們還在角落的桌子邊交談,這時候,飯店要打烊了。他邀請她一起去他的頂樓套房裏再喝一杯夜酒,她婉言謝絕。這種事好幾年沒發生過了。

到了這一周的第四天,他承認自己已經像一個十七歲的男生那樣為她神魂顛倒了。他問她最喜歡什麽香水,她回答說是迪奧小姐,這種香水她有時候會在飛機上供應的免稅商品中買上四分之一盎司。他派手下去邦德街買了最大的一大瓶,當天晚上就送給了她。她滿心歡喜地接受了,但馬上又埋怨太大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