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頁)

季利奇讓小姑娘們上了領頭的那輛吉普車,她們指明了她們居住的地方。那是山谷中的一個林間小村子,只有大約二十個成年人,十幾個小孩,七座小屋,幾個谷倉和裝著欄杆的圍場。當見到一座小小的清真寺尖頂時,我才明白他們是穆斯林,但他們顯然並不構成什麽威脅。

其他人跳下吉普車,把村裏的人都集合起來。當他們開始搜查那些小屋時,我什麽也沒有懷疑。我聽說過穆斯林狂熱分子,來自中東、伊朗和沙特阿拉伯的狂熱的穆斯林戰士,他們也在波黑地區搶劫,會看到塞族人就殺。我想,或許真的有穆斯林狂熱分子藏在那裏呢。

搜查結束後,季利奇走回到領頭的車輛,站到架在前座後面一個轉盤上的機槍後面。他大聲叫喊他的部下散開,然後朝著蜷縮在畜欄內的那些農民開火了。

幾乎在我還沒能相信之前,事情就發生了。農民們的身軀被重磅子彈射中時彈跳起來。其他戰士也用沖鋒槍射擊。有些農民試圖去救他們的孩子,用身體去掩護他們。在混亂中,有幾個小孩逃出去了,在大人們中間左沖右突,在子彈追上他們之前跑到了樹林中。後來,我聽說逃走的共有六個小孩。

我感到很惡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和內臟的臭味——在觀賞好萊塢電影時可從來不會有這種惡臭。以前我從來沒見過人死亡,而這些人甚至不是戰士或遊擊隊員。搜查整個村子只找到一支古舊的獵槍,用於獵殺野兔的那種。

當這一切結束時,槍手們很失望。沒有找到酒,也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於是他們把房子和谷倉點上了火,然後我們離開了,任憑它們燒著。

我們在林中度過了夜晚。隊員們自己帶著梅子烈酒,大多數人都喝醉了。我試圖喝酒,結果都嘔了出來。在睡袋裏,我明白我已經犯下了一個大錯。我周圍的這些人根本不是愛國者,而是以殺人取樂的暴徒。

次日上午,我們開始在山區的土路上行駛,主要是沿著山嶺的表面,翻過山準備回到班亞-盧卡。就在這時,我們發現了那座農房。它孤零零地處在另一條小溪谷的林中。我看見坐在第一輛車裏的季利奇站起來,舉起手發出停車的信號。他做手勢讓汽車熄火。司機們照辦了,於是周圍一片寧靜。然後我們聽到了聲音。

我們輕手輕腳地下了吉普車,拿上槍,爬向那塊開闊地的邊緣。大約一百碼開外,兩個成年人正領著六個孩子走出一座谷倉。那兩個男人沒有武器,也沒穿軍服。他們的身後有一座被焚燒過了的農房,一邊有一輛嶄新的黑色豐田越野車,車門上寫著“面包和魚”字樣。看到我們,他們都轉過身來凝視著。最大的那個孩子,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姑娘,開始哭了起來。我從她戴的頭巾認出了她,是萊拉。

季利奇端著槍走向他們,但雙方都沒有要動武的意圖。我們剩余的人以扇形展開,對這些俘虜形成了一個馬蹄形的包圍圈向他們接近。成年人中那個高個子說話了,我聽出來是美國人。季利奇也聽出來了。其他人連一句英語也不會說。那個美國人說:“你們是什麽人?”

季利奇沒有回答。他大步走過去檢查那輛嶄新的越野車。這時候,萊拉小姑娘撒腿就跑。其中一個人去抓她,但沒有抓住。季利奇從越野車旁邊轉過身來,拔出手槍,瞄準後開火。子彈炸裂了她的後腦勺。他對自己的槍法很是自豪。

那個美國人在距季利奇十碼之處。他向前跨了兩大步,使上全力一拳打在了季利奇的嘴角上。假如他原來還有一絲幸存的機會,那麽這一拳把這個機會給取消了。季利奇在中拳時大吃一驚,他很有理由吃驚,因為在全南斯拉夫沒人膽敢這麽對待他。

季利奇倒在地上,鮮血從他被打破的嘴角裏流了出來。他的部下一時間愣住了,然後其中六個人圍上去,用皮靴、拳頭和槍托輪番毆打那個美國人。他們把他打成了一堆肉泥。我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打下去,直至把他打死,但季利奇來幹涉了。他已經站起來,抹去了嘴角上的鮮血。他吩咐他們停止毆打。

那個美國人還活著,他的襯衣被撕裂了,身軀被踢得通紅,面部已經腫脹,還被割破了。敞開的襯衫內顯露出他的腰上系著一條胖鼓鼓的裝著錢的皮帶。季利奇做了一下手勢,他手下的一個人把皮帶扯了下來。裏面塞滿了面額一百元的美元紙幣,至少有十張。季利奇打量著這個膽敢打他的人。

“天呐,”他說,“這麽多血。你需要洗一個冷水澡,我的朋友,讓你清醒清醒。”他轉向他的部下。他們對季利奇這麽關心這個美國人正摸不著頭腦。但季利奇看到了那塊開闊地上另一樣東西。那個糞池滿得快要溢出來了,部分是牲畜的糞便,也有人的糞尿。在過去的幾年中裏面的內容凝固了,而最近的雨水又使它重新漲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