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萊特小鎮」裏的鬼魅

車在萊特小鎮的西墻外停下,車燈熄滅後,久久地,沒有任何動靜。

倒塌的一段墻體,在黑暗中像被打斷的門牙,碎裂的磚頭亂七八糟攤了一地,仿佛從張著的嘴巴裏流淌出的一攤烏油油的血。

血已經凝固了。

車裏的人們也凝固著,確認沒有人會打擾後,車門開了。

林香茗和蕾蓉走在最前面,劉思緲和郭小芬居中,踉蹌著跟在最後面的,是那個叫呼延雲的醉鬼。

盡管大家都躡手躡腳,不願意驚擾到駐守在這裏的保安,但是穿過斷墻的豁口時,呼延雲一個趔趄,稀裏嘩啦地踩翻了一片碎磚頭,惹得眾人都不免心驚肉跳。

還好,整個萊特小鎮依然死一樣寂靜。

“溫斯洛克”。

奇怪。林香茗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這個詞匯,就像一顆釘子突如其來地紮在了他的腦門上,而且就此開始,粗暴而殘忍地一點點深入他的腦髓,直至每一根神經。這顆釘子來自哪裏?何處是它錐刺的終點?一時都無跡可尋,但是有一點是清晰和分明的:他感到很痛。

“新墨西哥州羅斯阿拉莫斯郊外……”

釘子很長。

但是他把美國留學時的記憶搜刮凈盡,也沒想起自己什麽時候到過新墨西哥州那個叫羅斯阿拉莫斯的地方,更別提“溫斯洛克”了。

且不管它,先往前走吧。

陳丹被囚禁的24號別墅,離西墻不遠,加之林香茗親自指揮了對她的解救行動,所以路很熟。站在這棟灰色的,冰冷的,一切尚屬毛坯狀態的別墅面前,林香茗忽然覺得,墻壁上的一道道刀疤似的裂痕,早就預言了後來的宰割。

林香茗掀起尚未撤除的黃白相間的隔離線,推開24號別墅的大門走了進去。

非常黑,黑得像深深地埋在土裏一樣。

“啪”地打開手電筒,孱弱的光柱照射著刷了耐水膩子的墻壁和水泥地面,墻角的預留插孔裏裸露出的電線活像是老鼠尾巴,令人懷疑墻裏面是不是塞滿了死耗子。

“這棟別墅地上兩層,地下一層,房頂有一個很大的陽光露台。”林香茗向大家介紹,“6月19日傍晚,我們來到這裏時,立刻展開搜索,在地下室裏發現陳丹。”說著,他打開客廳北邊的一道已經被打碎的玻璃門,沿著樓梯往下走:“這裏通向地下室,大家跟著我走。呼延,你扶著墻,別摔著。”

地下室,迎面一股嗆人的土腥氣。四面墻上沒有窗,僅僅在南和北的樓梯上方各裝了一扇玻璃門——南邊那道門通向別墅的後花園。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突然,林香茗的每一步都發出奇怪的聲響。

“我踩到了玻璃碴子。”他解釋道,“很可能是罪犯挾持陳丹到了這棟別墅,想把她帶到地下室,發現玻璃門是上了鎖的,所以才打碎之,再從裏面擰開。”

林香茗手中的電筒一轉,光柱投射到了西墻。

一個長、寬和高在六十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石洞,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裏面礦井一般黑暗,用手電筒一照,洞壁也像礦道一樣嶙峋而斑駁。如果把打開的石門合上,嚴絲合縫,幾乎看不出墻上會有這麽個密室。不過門上有呈圓形分布的一堆氣孔,否則,陳丹被關在裏面早就悶死了。

“陳丹……就是被封閉在這裏的?”郭小芬站在石洞前問。

聲音有點顫抖。

林香茗什麽都沒有說,用無聲表達了肯定。

這個洞的深度其實也就一米五左右,但郭小芬站在洞口,卻清晰地感到有一股陰風撲面襲來,吹得她渾身發抖,骨髓都涼了。她突然想起在故鄉上小學時,校園裏的那口井,井水清涼沁人。有一年同班一位女同學不知是失足還是被人推下去的,總之屍體浮在井裏了。而她是第一發現人,當時她看著那具在井水上漂啊漂的屍體,也是覺得一股陰風從井底不斷地向上湧,仿佛一只冰涼的手,一面撫摩著她的脊背,一面輕輕地把她往井口裏按下去,按下去……

陳丹,當她被囚禁在這個逼仄的密室中,等待著被宰割,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如果換成是我……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郭小芬就想起,不久前夜半到陳丹家去,受到驚嚇之後,回家做的那個噩夢。夢中,自己被牢牢卡在天花板和地板的狹小縫隙之間,仰面朝上,血水漫過了耳際……

然後是什麽來著?然後是……對了,然後是一把雪亮的尖刀。

一只手,兀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

她發出了一聲尖叫!把地下室裏的幾個朋友,除了醉鬼,都嚇了一大跳,包括她身後的林香茗,苦笑著說:“我看你太緊張了,拍了拍你想問問有沒有事,沒別的意思。”

“沒什麽。”郭小芬很勉強地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