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7頁)

伊佐子稍稍打開車窗,從駕駛座露出臉時,浜口才注意到。他笑了笑,點頭致意後匆匆坐入了車後排。這一帶不許停車。

“真是對不起,夫人。”

“有什麽地方能停車喝杯茶的?”

“嗯,沿第二京浜國道開兩公裏左右,有個路邊餐館。”

“好,就去那兒。”

“那家店挺臟的,唯一的優點就是有停車場。”

或許是因為下雪,私家車很少,抵達時間比預想的早,不過,行駛期間,浜口的小眼睛始終映在後車鏡上,令伊佐子煩躁不安。

路邊餐館和大眾食堂差不多,附近的桌邊有兩個卡車司機正在吃烏冬面。端上來的咖啡不過是著了色的砂糖水。

“乃理子小姐就這麽死了,真是不敢相信。”

對面浜口的目光頻頻投向自己胸口,伊佐子渾身不自在,就扣上了外套前襟的紐扣。浜口的胸板很薄,甚至不及伊佐子的一半,臉臟兮兮的,只有頭發好歹在出門前剃了一下。石井也曾嘲笑說,就他那樣還想當個性派演員啊。

“夫人走後,醫生來過。馬上就做了洗胃,我和石井還不得不在一邊打下手。乃理子往洗臉盆裏吐了好多。那真叫惡心,完全沒法看。”

喝下肚的咖啡在伊佐子胃裏翻滾了起來。

“那個時候她還有意識嗎?”

“意識是沒了,但有反應。然後,過了十分鐘左右,就在醫生眼前,她的情況急轉而下,很快就沒氣了。”

“你說的是擊殺對吧。這不是很奇怪嗎?難道不是因為吃了安眠藥?”

“好像是因為她頭頂上出了血,法醫就打開了那裏的頭骨,發現裏面有積血。據說死因是那裏受到了猛烈撞擊,石井抓住乃理子,拿她的頭在洗碗池的邊上猛撞了好幾下。我認識的那個警官告訴我,今天早上石井就是這麽供述的。所以他的嫌疑才從傷人致死變成了故意殺人。”

“石井君本人是這麽說的?”

“是的,他是這麽說的。我也覺得有點兒奇怪。”

“石井君有沒有對警察說,之前我也在那個屋子裏?”

“警方可一句也沒提夫人的事。我和大村的事他好像說了,結果刑警還上我這裏盤問來了,是在檢查完石井的房間後——那是叫現場勘查吧。不過,就算石井不提我們的事也沒用,因為醫生先前就把我們供出來了。醫生說乃理子死得蹊蹺,沒寫死亡診斷書,而是去派出所報了警。好在夫人您回去了。當然這件事和夫人沒關系,可是被迫當證人也很麻煩啊。石井就不用說了,我和大村也沒把夫人的事告訴警察。我們不想給您添麻煩。”

“謝謝。”

這份擔憂暫時是淡了,不過浜口的語氣黏黏糊糊,給人一種不盡不實的感覺。

“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嗎?乃理子小姐被石井君推得踉踉蹌蹌,倒在了廚房裏。大村先生和你帶乃理子小姐坐上出租車,去看外科醫生,在那裏縫了三針,然後回到了公寓。當時她能和平常一樣好好說話,舉止方面也沒有異常。她還說受了你們的照顧,叫石井君把威士忌送到你的房間去呢。這些是我從石井君那兒聽到的。”

“是的,沒錯。在外科醫院做過治療後,她朝醫生道了謝,還向護士打聽醫藥費,說明天會帶過來。在回來的出租車上,她也說了諸如‘承蒙照顧了’‘和石井吵架了,很難為情’之類的話。如果死因是頭撞出了內出血,那她可說不出那樣的話,做不出那樣的舉動。我想她會當場失去知覺,倒地不起的。”

“可不是嗎,看完醫生回來,她就鉆進被窩,讓石井君拿上送給你們的威士忌,趁他不在的時候,自己喝下了安眠藥。”

“夫人回去後,石井就把我們叫過去了,所以我瞧過那屋子,看到安眠藥的瓶子裏只剩了一半,杯子裏沒有水。”

沒錯,正是如此。伊佐子在隔扇外張望過一次,又和石井一起看過一次,乃理子枕邊的景象重又浮現在她的眼底。

“聽說那瓶子是四十片裝。也就是說,吃了差不多二十片。洗胃時吐出了不少,不過也可能是過了太久已經遲了。”

“那真正的死因是服安眠藥自殺嗎?”

“我覺得是。撞了頭之後她的情況是那麽平常,可見就是自殺啦。乃理子常和石井吵架,覺得自己會被拋棄,所以一直很悲觀吧。她骨子裏就是個軟弱的人。”

浜口那張裝糊塗似的臉,仿佛在輕聲嘀咕:吵架的原因就是夫人您啊。他的眼睛細細長長,眼角的黏膜紅得不尋常,感覺不幹凈。

“石井君沒對警察說她是服安眠藥自殺?”

“我想他肯定說了,但警察好像認為醫生幫她洗胃時吐出了很多,所以死亡原因不是這個。我的想法是,石井昨晚被警察欺負了一整夜,不得不供述說,自己拿乃理子的頭撞了好幾下洗碗池,結果把她殺了。而石井可能也預感到了什麽,所以在被刑警拉走前,和我說了幾句悄悄話,叫我找夫人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