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川頓·海克緩緩爬上把艾奇森家宅地一分為二的這座巖丘。

他邊喘氣,邊揉腿,邊觀察著下面的車道和樹林。休息片刻之後,他在丘頂部彎腰沿著車道的方向前進。他慢慢從住宅樓方向移往雪松路——是的,他在搜尋胡魯貝克,但他更急於找到歐文。海克對歐文懷有親切感。也許歐文丟了武器,也許受了傷。

海克一邊行進,一邊想起了莉絲·艾奇森。邁克·胡魯貝克究竟為什麽要追尋這個女人?

胡魯貝克完全精神失常了,這一點海克承認,不過一定要有某種動機才能驅使他跑這麽遠的路——胡魯貝克需要極大的勇氣才敢這麽做。他為什麽要自討苦吃呢?

因為莉絲充當了不利於他的證人?不,還應當有更充分的原因。正像他對莉絲說過的那樣,犯人通常不會傷害證人而使自己罪上加罪。

只有一種情況會使犯人報復證人,那就是證人說了假話。可是她為什麽要說假話呢?

又響了一聲雷。

那是雷聲嗎?那是啪的一聲脆響,不像雷聲那樣沉悶。仔細一想,那響聲像是來自艾奇森家車道的方向。他警覺地朝住宅望去,莉絲並沒有按照約定向他發出閃燈信號。

他緊張地握住裹著塑膠袋的德式手槍悄悄朝雪松路方向前進,一邊查看著周圍的樹林。沮喪的心情使他忘記了那槍響般的雷聲。

“哦,老天,”海克嘀咕了一聲。他拒絕了科勒醫生的賄賂,他的錯誤導致一個婦女被殺,現在他能聽見那個阿達拉醫生說:噢,對不起,海克先生,胡魯貝克是特別行動隊抓到的。給你這一百塊錢,算是你的辛苦錢。“媽的!”

五分鐘後,他在心裏對前妻姬艾訴說起自己的難處。這時他的眼角忽地瞟見一道閃光,來自艾奇森住宅的方向。他加快腳步,起初以為那是莉絲召喚他的信號。但他停下腳步,透過雨簾驚奇地發現,一個染成藍色的禿頭居然能反射出如此顯眼的亮光。

邁克·胡魯貝克離他不到五十英尺遠。

川頓·海克在想像中隱約看見了前妻姬艾穿著新熨過的工作服。像在真實的生活裏那樣,姬艾又匆匆地走了,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海克跑下來,撲倒在地上,開始滑下永無止盡的由樹葉堆成的山丘。

“莉絲!”波霞喊著。她姐姐回到廚房,把茄克衫掛起來,抖去頭發上的雨水珠。

她看了波霞一眼,鎖上門,轉身凝望著後院,在暴雨中那裏是一片混沌。

“聽到響聲了嗎?”

“什麽響聲。”

“你沒聽見?”妹妹在屋裏踱步,扭擰著雙手。“好像……我是說,不是打雷。我覺得像是槍聲。我挺擔心——你到哪兒去了?”

“地下太濕,通到地下室門的路很難走。門已經鎖上了,白忙一場。”

波霞說:“我們也許應當告訴警察一聲。”一道炸雷打到附近,嚇得波霞跳了起來。“媽的,我最恨打雷。”

警車在五、六十英以外,莉絲站在門口朝警車招手,可警察沒有回答。波霞說:“他看不見你。咱們過去告訴他。雨這麽大,他也許什麽都沒聽見。行了,別這麽瞧著我。我害怕。還等什麽?我他媽的怕極了。”

莉絲猶豫片刻,才點了點頭。她又穿上了那件茄克衫,戴上歐文的一頂黑色雨帽,主要是為了隱蔽,而不是擋雨。波霞戴上她的棒球帽,穿上湖藍色風衣,雖擋不了雨,但不像雨衣那樣顯眼。莉絲拉開門,波霞走出去,莉絲跟在後邊,握著衣袋裏的手槍。她們頂著狂風暴雨艱難地朝警車挪去。走到半路,莉絲的帽子被風刮落,飛向洶湧的湖水。

正是從湖的方向,驀地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抱住莉絲的肩膀,兩人滾到玫瑰園的泥地裏。她跌得憋住了氣,一時喊不出聲來。他壓在他身上,把她緊按在地下。她試圖掏槍,但槍機後邊的突起掛在衣袋的布上,槍抽不出來。

波霞轉身看見襲擊者,她大叫一聲,朝警察奔去。莉絲掙脫開來,順著一條泥濘的排水溝滑出,坐到一株帶刺的玫瑰上,動不了了。那個男子像獸類般低頭爬過來,嘴裏不斷發現古怪的聲音。莉絲把黑色的槍管頂到他頭上,那人原來是川頓·海克。

“啊,我的天。”

“我是……救救我,行嗎?”

“波霞!”她喊道,一面把手槍放回口袋。“是川頓。他受傷了,叫警察來。”

可波霞沒有動。她從警車旁倒退了一步,哭喊著。莉絲皺著眉頭謹慎地朝妹妹走去。警車的前座冒出煙來。波霞捂著臉跪到地上,嘔吐起來。

警察中彈時——近距離對臉開的槍——他手上的香煙落到膝蓋頭,燒得制服冒煙了。

“無線電話!”波霞嚷道。她站起來,擦著嘴,連喊了幾遍莉絲才聽懂。可是儀表盤前只剩下一段彎曲的黑線,電話機已經被人扯下扔掉。莉絲俯身查看警察。知道已經沒救了。莉絲退下來,朝自己那輛Acura車望去,積水已淹至車窗,電話也泡在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