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哦,天啊,小心!上帝,這是怎麽回事,我受傷了!我快要掉下去了!”諸如此類的慘叫不絕於耳。

嗖、嗖、嗖。

失去準頭的子彈打在金屬與地磚上,發出可怕的叮當聲,響亮無比,而子彈命中目標時的聲音則柔和得多。

眾人紛紛四下張望,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掘墓者也四下張望。大家皺起眉頭。他也皺起眉頭。

沒有人認為槍手正朝著他們掃射,反而相信是後面有人跌倒,才引發了連鎖反應,像多米諾骨牌般朝扶梯下方傾倒,中彈者的手機、公文包、運動背包紛紛掉落,發出碰撞斷裂的聲響。

短短幾秒後,一百發子彈已經射完。

沒有人注意掘墓者,因為他與其他人一樣東張西望。

眉頭緊鎖。

“快叫救護車,叫警察,警察,我的天啊!快救救這個女孩,救救這個女孩!她死了,哦,天啊!上帝,她的腿,看看她的腿!我的寶寶,我的寶寶……”

掘墓者放下購物袋。購物袋底下有個小洞,那裏是子彈射出的地方,發燙的黃銅彈殼則都留在袋子裏。

“快關掉,關掉電梯!哦,天啊!快點兒!快讓電梯停下來,有人被壓住了……”

諸如此類的慘叫此起彼伏。

掘墓者四處看著。因為大家都在看。

然而,注視地獄是件很痛苦的事。下面屍體成堆,越堆越高……有人還活著,不斷地蠕動掙紮,有人已經斷了氣,在扶梯底部越積越高的屍體堆下,有人拼命掙紮想爬出來。

掘墓者緩緩後退,進入人群;旋即不見蹤影。

他擅長隱身。“你離開現場時,應該學學變色龍。”教導他的人這麽說過,“什麽是變色龍,你知道嗎?”

“一種蜥蜴。”

“對。”

“會變色。我在電視上見過。”

掘墓者走在人行道上,到處都是人,四處奔逃。有意思。

有意思……

沒人留意掘墓者。

他長得一如你我,也像木雕。他的臉有時蒼白得像清晨的天空,有時漆黑得像地獄的入口。

他一面慢慢地走著,一面想著他投宿的汽車旅館。回到旅館後,他要重新裝上子彈,為消音器補充粗糙的礦棉。他要坐在舒適的椅子上,旁邊擺著一瓶水和一碗濃湯,坐著休息到下午,然後——如果教導他的人沒有留言讓他停手——他會再次穿上長長的黑色或藏藍色的大衣出門。

繼續做同樣的事情。

今天是年終之日。掘墓者來到華盛頓特區。

多輛救護車趕赴杜邦環島,救援人員像采礦工人一樣掘開地鐵站觸目驚心的屍體堆,這時吉爾伯特·哈弗爾走向兩英裏外的市政廳。

哈弗爾來到第四街與D街的交叉路口,在一株冬眠的楓樹旁停下腳步,打開手上的信封,最後瀏覽了一遍裏面的信文。

肯尼迪市長:

結局是今晚。掘墓者已經行動,無從阻止。如果你不能如期付款,他將會再度開始殺戮,時間是:四點、八點和午夜時分。

我的要求是現金$兩千萬美元。請將其裝進袋子裏,留它在環城快速路西側六十六號公路以南兩英裏處。放在空地正中間。務必在十二點〇〇之前付錢給我。只有我現在知道如何阻止掘墓者。如果逮捕我,他會繼續殺人。如果殺了我,他也會繼續殺人。

如果你認為我不是玩兒真的,那麽,掘墓者的有些子彈塗成了黑色。這一點只有我知道【注】。

【注】原文為:

Mayor Kennedy——

The end is night. The Digger is loose and their is no way to stop him. He will kill again-at four, eight and Midnight if you don't pay.

I am wanting $20 million dollars in cash, which you will put into a bag and leave it two miles south of Rt 66 on the West Side of the Beltway. In the middle of the Field. Pay to me the Money by 1200 hours. Only I am knowing how to stop The Digger. If you ■■■ apprehend me, he will keep killing. If you kill me, he will keep killing.

If you don't think I'm real, some of the Digger's bullets were painted black. Only I know that.

哈弗爾認定這個點子計劃得天衣無縫。經過數月來的策劃,他早已料到了警方和FBI的各種反應以及他可以采取的對策。這是一場對弈。

在這個念頭的鼓舞下,他將信放回信封中,合上開口卻沒有封死,然後繼續在人行道上前行。哈弗爾弓著腰大步行走,目光低垂,希望借此壓低六英尺二的身高。不過,這對他來說並非易事,因為他喜歡挺直腰杆,居高臨下地看人。

位於司法廣場一號的市政廳是一幢毫無特色的石質建築,安保措施漏洞百出。他走過大門口,停在報紙自動販賣機前,將信封偷偷塞進販賣機下方,然後緩緩轉身朝E街走去。

明天就是元旦,今天這樣的氣溫算是暖和的了,哈弗爾心想。空氣中彌漫著秋天的味道,腐爛的落葉混雜著潮濕的柴煙味道。這種氣息喚起了他對童年時期家鄉的隱隱懷念,刺痛了他的心。他在拐角處的公用電話亭前停了下來,投幣後撥了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