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許多金屬。到處都是金屬。

羅恩·普拉斯基看了眼手表:上午十一點。距離下一次襲擊還有兩小時。

金屬……優良的導體,也許還連著電線,進一步通向某個輕易無法看見的電源。

聯邦調查局的小隊和緊急勤務小組帶著搜查令,發現高特並不在住所內——這點讓所有人都感到失望,但並不出乎大家的意料。普拉斯基隨後把警官們趕了出去。現在就要勘察這套晦暗的公寓,下東區一棟陳舊的赤棕色砂石建築的地下室單元。他和三名戰術小隊的警官已經清查過這個地方——按照萊姆的命令,只能讓四個人來幹這事,以便將對現場的汙染降到最低程度。

那支小隊此刻站在外面,普拉斯基一個人檢查這套小公寓。他見到了許多金屬,可以像變電站地下室裏的電池一樣布置的金屬——那個陷阱差點殺死了艾米莉亞。

他的腦海裏也浮現出了人行道上的金屬顆粒,想起混凝土上的沖擊點,可憐的年輕人路易斯·馬丁身上的傷痕。他也回憶起了一些別的事,一些更令人心煩的事情:艾米莉亞·薩克斯眼睛裏的驚嚇。以前從未這樣過。要是這個電力陷阱可以嚇到她……

昨晚,在妻子詹妮上床後,羅恩·普拉斯基上了網,盡其所能地學習了有關電的知識。林肯·萊姆告訴過他,假如你懂某件事情,你對它的恐懼就會少一些。知識就是控制。只是,電是個例外,電力是個例外,電流是個例外,根本不是那麽回事。他懂得越多,他就越加不安。他可以理解基本概念,但他不斷地回想到一個事實,電,是看不見的。你永遠不會準確地知道電在哪兒,有如暗室裏的一條毒蛇。

接著,他讓自己擺脫了這些想法。林肯·萊姆把這個犯罪現場托付給了他,那麽就開始幹活吧。在開車到這兒的路上,他曾打電話過去,問萊姆想不想讓他戴上設備,通過音頻和視頻讓萊姆一起勘察犯罪現場,就像萊姆有時和艾米莉亞一起做的那樣。

萊姆的回復是:“小羅,我很忙。假如你到現在都不能獨自調查犯罪現場,那麽你就沒指望了。”

電話隨即掛斷了。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會是一句侮辱,但卻讓普拉斯基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笑容。普拉斯基想要打電話給自己的雙胞胎兄弟,他在第六警署做巡警,告訴他所發生的事情。當然,普拉斯基沒有那麽做;他要留到這個周末兩人出去喝啤酒時再說。

於是,他獨自開始了搜索,先戴上乳膠手套。

高特的公寓是個邋遢壓抑的地方,顯然是個對居住環境毫不關心的單身漢的住所。陰暗,狹小,黴臭。食物有的新鮮,有的陳腐,更有的擱了許久。衣服胡亂堆放著。當下要進行的搜索,正如萊姆讓他記住的,不是要收集審判時用的物證——雖然他“最好不要搞亂物證監管鏈”——而是要查明高特會在哪裏發動下一次襲擊,他與拉曼、“為了正義”組織有沒有聯系,有什麽聯系……

眼下,他快速地搜查了臟兮兮的桌子、陳舊的文件櫃和文件箱,看裏面有否提及汽車旅館、酒店、其他公寓、朋友住所或度假屋。

譬如,一張地圖上畫了個紅色大叉,上面寫了一條:“襲擊這兒!”

當然,事情不會那麽簡單。事實上,有用的材料少之又少。沒有地址簿,沒有筆記,沒有信件。電話機上的呼入呼出記錄已經被清空了,摁下“重撥”鍵,他聽見一個電子聲音問道,他需要哪個州哪座城市的號碼。高特帶走了他的筆記本電腦,這兒也沒有其他電腦。

普拉斯基發現了幾張信紙和信封,與用來寫勒索信的紙張和信封類似,還有十來支筆。他收集起這些,裝進袋。

在發現不了其他有用的物證後,他開始走方格,放好數字標牌,拍攝照片,還收集了微跡證樣本。

他盡可能快地走著,然而和往常一樣,他同時對抗著總是纏繞他的恐懼。他害怕自己會再次受到傷害,這讓他膽怯,想要退縮。但那又引發出另一種懼怕:假如他沒有付出百分百的努力,他不會達到別人的期望。他會令妻子失望,令兄弟失望,令艾米莉亞·薩克斯失望。

還有,令林肯·萊姆失望。

然而,要擺脫這種懼怕,難上加難。

他的雙手開始哆嗦,呼吸變得急促,聽到一下咯吱聲會被嚇得跳起來。

他冷靜下來,回憶起妻子的輕聲安慰:“你行的,你行的,你行的……”

他再次開始搜查。他的視線落在房間後面的一個櫃子上,正要打開櫃子,但他注意到了金屬把手。他此刻站在油地氈上,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夠安全。即便戴著乳膠手套,他也很擔心。他拿起一塊橡膠餐碟墊,用它攥住了把手。他打開了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