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弗萊德·戴爾瑞坐進雅座裏,看到面前坐著的面色蒼白的瘦削男子,他可能是虛度年華的三十歲青年,或者是個保養得力的五十歲中年。

男子穿著一件尺寸太大的運動夾克,應該是男子趁著別人沒注意,從低档舊貨店或掛衣架上順手牽羊得來的。

“吉普。”

“呃,我不再叫這個名字了。”

“不是你的名字了?這名字就像納喬奶酪一樣。那麽這算是誰的奶酪?” “我不——” “你現在叫什麽名字?”戴爾瑞蹙緊眉頭,問道。他在扮演某個角色,在和這類人打交道時,他通常都會裝成這個角色。這個吉普,或者不叫吉普的夥計,曾經是個虐待狂癮君子,聯邦調查局探員在一次臥底行動中逮捕了他。他曾當著戴爾瑞的面栩栩如生地描述自己如何折磨一個拖欠了毒品錢的大學生,而臥底的戴爾瑞需要對此一笑置之。後來,警方采取逮捕行動,在一番討價還價和服刑期後,他成了戴爾瑞的一個線人。

這意味著他脖子上套了一根必須偶爾拉緊的狗繩。

“以前是吉普。但我決定改變名字了。弗萊德,我現在叫吉姆。”

改變。時下充滿魔力的詞匯。

“哦,哦,說到名字:‘弗萊德……弗萊德’?我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好友?我不記得那些介紹了,忘記給你的舞卡簽名了,忘記見你的父母。”

“抱歉,長官。”

“告訴你該幹什麽:緊跟著‘弗萊德’。在你說‘長官’時,我是不會信你的。”

這個男子的性格卑劣得令人犯惡心,但戴爾瑞早已學會了謹慎從事。永遠不要輕視對方,不過在營造恐懼的壓力時,也永遠別猶豫不決。

恐懼會產生尊重。人都是這樣的。

“現在我們要做這事。很要緊。我回想起來,你有個約會就要來了。”

其實是一次聽證會,關於他是否能離開司法管轄。戴爾瑞不在乎失去他。吉普的用處已經差不多被榨幹了。這就是線人的性質;他們的保質期和新鮮酸奶一樣長。吉普一吉姆將要向紐約州假釋委員會訴求允許他遷居至佐治亞州。在那麽多地方中,他偏偏選擇了佐治亞州。

“弗萊德,長官,假如你能說句話,那會很有用。”他把渾濁的大眼睛轉向探員。

華爾街應該向線人世界取下經。這兒沒有金融衍生工具,沒有信貸違約掉期,沒有保險,沒有造假賬。這兒的規矩很簡單。你給告密者一些好東西,他也給你一些同等重要的東西。

假如他搞不到情報,他就出局了。假如你不按規矩,你就只能得到狗屎情報。

一切都是如此透明。

“好吧。”戴爾瑞說,“你想要什麽,都攤在桌上了。現在要說說我想要什麽了。我首先不得不挑明,這事很急。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嗎,吉姆?”

“有人很快就要被操了。”

“差不多。現在,仔細聽著。我需要找到布倫特。”

他停頓了片刻,“威廉·布倫特?我為什麽會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吉普一吉姆,瘦子吉姆提高音量,徑直問道。戴爾瑞由此知道這個告密者至少了解該去哪兒找布倫特。

戴爾瑞說道:“佐治亞在我的腦海裏了。”

整整六十秒過毒了,吉普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我說,也許我可以……問題在於,可能……”

“你要麽說完這些話,要麽我可以吃東西了?”

“讓我查些事情。”

吉普一詹姆斯一吉姆站起身,走進了咖啡館角落,開始發起短信,留下戴爾瑞一人對著自己妄想能偷聽到短信的想法莞爾一笑。吉普到了佐治亞大概會活得不錯。

戴爾瑞喝了口侍應生端來的清水。他希望這個皮包骨頭的家夥的使命會成功完成……戴爾瑞最榮耀的成績中包括逮住威廉·布倫特,一個中年白人,不常運動,看上去就像個沃爾瑪超市收銀員。他在挫敗某個異常歹毒的大陰謀的行動中發揮過關鍵作用。有個美國本土的恐怖主義團體——包括種族主義者和分離主義者——計劃在一個星期五晚上炸掉幾個猶太會堂,然後嫁禍他人。這夥人有錢,但缺乏手段,於是他們轉身求助本地一個有組織犯罪家族。布倫特被那個家族雇傭來做幫手,上了戴爾瑞的當,他當時假扮了一名焦慮緊張的海地軍火商,向布倫特推銷火箭助推榴彈發射器。 ’

布倫特遭到逮捕,戴爾瑞令他轉為線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布倫特做起線人來,好像一輩子都在鉆研這份工作。布倫特打人種族主義者團體和有組織犯罪家族的高層,推翻了那個陰謀。他對社會的欠債償還了,可他卻繼續和戴爾瑞合作,裝扮成各式人等——一個卑鄙的雇傭殺手,一個珠寶和銀行大盜,一個極端反墮胎主義者。他被證明是戴爾瑞招募過的最得力的線人,也是一只自學成才的變色龍。他是逆轉版的弗萊德·戴爾瑞(幾年前,甚至有人懷疑——但從未得到證實——布倫特經營著他自己的一個線人網,而且就在紐約警局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