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4頁)

“第五擋。最高擋並不代表最高速,那是省油用的。我才不在乎省不省油的問題。”她說著把左手放在排擋杆的圓紐上旋轉了一下,往下退了一擋。

在引擎的怒吼聲中,他們沖上了一百二十英裏,沿途的樹木和房屋像流星一樣退向車後,在田間吃草的馬群不安地揚起頭來,望著這輛黑色雪弗蘭風馳電掣般地一閃而過。

“是不是真的很棒,萊姆?”她叫道,“夥計,比性愛還棒,比任何事都棒。”

“我可以感覺到震動,”他說,“我想我感覺到了,通過我的手指頭。”

她笑了,而他相信她在下面捏了一下他的手。終於,他們駛出了沒有人煙的路段,前方隱約現出人影活動的跡象。薩克斯這才不情願地放慢了車速,掉轉車頭,對準在遠方城市上空剛剛升起,因八月悶熱的空氣而幾乎看不清楚的模糊新月向回駛去。

“讓我們來試試一百五十英裏。”她提議說。林肯·萊姆閉上眼睛沉醉在晚風、剛割過野草的氣味和速度的感覺中。

今夜是這個月來最熱的一個晚上。

從林肯·萊姆新調整的有利位置,可以俯瞰公園,看到坐在長椅上的怪人、精疲力竭的慢跑者,以及圍坐在余煙未散的燒烤篝火旁,像剛經過一場中世紀戰爭、劫後余生的一家子人。幾個牽狗的人等不及夜晚的暑熱消散,就出來完成他們遛狗的義務。

托馬斯在音響中放了一張CD,是塞繆爾·巴伯哀婉的《弦樂柔板》【注1】。但萊姆卻予以嗤之以鼻的嘲笑,稱它為哀傷的陳腔濫調,要求托馬斯換成格什溫【注2】的音樂。

【注1】塞繆爾·巴伯(Samuel Barber,1910-1981),二十世紀美國最重要的本土作曲家之一。《弦樂柔板》(Adagio for Strings)是他早期代表作,曾獲一九三六年普立策獎。

【注2】格什溫(George Gershwin,1898-1937),美國最富旋律天才的作曲家,他把爵士樂風格帶入古典音樂,並為許多音樂喜劇譜曲。代表作為管弦樂《藍色狂想曲》。

阿米莉亞·薩克斯爬上樓梯,走進萊姆的臥室,看見他正望著窗外。“你在看什麽?”她問。

“一些熱得受不了的人。”

“鳥呢?那兩只遊隼呢?”

“哦,它們還在。”

“也很熱嗎?”

他打量了一下雄鳥。“我不那麽認為。不知為什麽,它們好像對這類事情不怎麽在乎。”

她把手裏的袋子放在床頭,取出裏面的東西——一瓶昂貴的白蘭地。他提醒過她要蘇格蘭威士忌,可她說她只贊助這種液體。她把酒放在藥丸和塑料袋旁,看上去就像一位活潑愉快的職業婦女,剛從平價超市裏采購歸來,抱著大包小包的蔬菜、海鮮,準備以最短的時間把它們變成晚餐。

她還買了一點冰塊,這是萊姆的要求。他記得伯格曾說過那袋子會很熱。薩克斯打開拿破侖幹邑白蘭地的瓶塞,先為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把萊姆的平底杯注滿,插上一根吸管塞進他的嘴裏。

“托馬斯去哪裏了?”她問。

“出去了。”

“他知道了嗎?”

“是的。”

他們啜了一口白蘭地。

“你想留什麽話給你太太嗎?”

萊姆沉思了好長時間,心想:我們有好幾年時間可以一起談天,可以爭吵叫罵,可以傾吐我們心中的欲望、憤怒和悔恨——可是我們卻把這些時間都輕易浪費了。現在,他認識阿米莉亞·薩克斯還不到三天,他們卻對彼此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比他和布萊恩在將近十年的共同生活中相知得還要深。

“不用了,”他說,“我會寄電子郵件給她。”他吃吃地笑了起來。“我要說,這段時間只屬於我們倆。”

他又喝了點白蘭地。酒的澀味在他的上腭發散,逐漸變得平順、淡薄、輕緩。

薩克斯斜靠在床邊,用手中的玻璃杯碰了一下萊姆的平底杯。

“我有一點錢,”萊姆說,“大部分都留給布萊恩和托馬斯,我……”

她俯身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她把幾粒小小的速可眠藥丸倒在手中,藥丸相互碰撞,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萊姆直覺地聯想到“德裏-卡佩尼試劑”。在可疑物質上加上用甲醇稀釋至百分之一的醋酸鈷,然後再加上用甲醇稀釋至百分之五的異丙胺,如果這種物質是巴比妥類鎮靜劑,試劑就會變成美麗的紫羅蘭色。

“我該怎麽做?”她看著藥丸問,“我真的不知道。”

“把它們混在酒裏。”萊姆建議說。

薩克斯把藥丸丟進萊姆的玻璃杯,它們很快就溶解了。

它們是多麽的脆弱啊,就像它們引發的夢幻一樣。

薩克斯用吸管攪動著杯中的液體。萊姆望著她傷痕累累的手指甲,但不再為她感到悲傷。這個夜晚是屬於他的,應該是個快樂愉悅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