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5頁)

“我知道你想幹嗎,弗雷德,我能理解。”助理特派員用同情的口氣對他說。因為他完全明白德爾瑞這項請求背後的含義。

還是孩子的時候,生長在布魯克林區的德爾瑞就一心想成為一名警察。不管是哪一種警察,他都願意把每天的二十四小時完全投入。然而,在加入聯邦調查局後不久,他發現自己最大的願望是做一名臥底。

德爾瑞和托比·杜立德搭档——後者既是他的好幫手,也是他的護衛天使。這些年來,經由他們的情報被送進監牢的犯人多得簡直數不清,全部刑期加在一起已接近一千年。(他有一次和搭档開玩笑說:“托比,他們應該稱呼我們‘千年小組’。”)德爾瑞的成功來自於他的綽號:變色龍。在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裏,他可以剛在哈萊姆區破敗的貧民窟裏扮演完一個白癡無腦的傻蛋,轉眼又以海地來的權貴人物的身份,出現在巴拿馬人的聚會上,胸前斜佩著完美得無可挑剔的紅色緞帶,一口地道的海地口音。他們兩人經常被借調給煙酒槍械局和藥品管制局,偶爾紐約市警察局也會請他們幫忙。他們的特長是緝查毒品和槍械,雖然他們很少直接介入貨物的交易買賣。

諷刺的是,從事臥底工作的人表現得越出色,退休得越早。消息一傳開,那些黑幫老大、那些值得長期追蹤的罪犯,立刻就變得像狐狸一樣難以對付。多裏托和德爾瑞發現他們在這一行裏的實戰機會越來越少,而更多的是做一些信息分析工作,或其他臥底的中間人。然而,這不是德爾瑞感興趣的選擇,只有走上街頭才能讓他感到興奮激動。他仍然是局裏最經常外出辦案的探員。但他從來沒有動過申請調動的念頭。

直到兩年前——紐約一個溫暖的四月早晨,德爾瑞正打算離開辦公室,趕往勒瓜迪亞機場搭乘飛機,卻接到調查局副局長從華盛頓打來的電話。FBI是個等級制度森嚴的機構,德爾瑞一時搞不明白為什麽這位大人物會親自打電話找他,直到他聽見副局長以沉郁的語調告訴他:托比·杜立德和一名來自曼哈頓的助理檢察官,那天早晨已經先期抵達俄克拉何馬的聯邦政府大樓一層,準備出席一場在那裏舉行的法院聽證會,而那裏也正是德爾瑞正要趕往的地方【注】。

【注】: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日,俄克拉何馬城聯邦政府大樓遭到恐怖分子汽車炸彈的攻擊,當場死亡一百六十八人,當時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恐怖事件。

第二天,他們的屍體就被運送回紐約。

也就在同一天,德爾瑞填寫了生平第一份調職申請書,要求調到局裏的反恐部門。

在弗雷德·德爾瑞眼裏,炸彈是罪中之罪。在沒人看到的時候,他總愛閱讀政治和哲學類書籍。他相信美國人的本質是充滿貪婪和欲望的,從華爾街到國會山,這種品質無處不在,它是激勵美國人不斷進取的動力源泉。如果有人為此而逾越了法律的界限,德爾瑞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們繩之以法,但他這麽做完全不是出自個人仇恨。可那些為了個人信仰而濫殺無辜的暴徒——媽的,他們甚至連還搞不清該信仰什麽的小孩都殺——天啊,簡直就是插在這個國家心臟裏的一把利劍。在托比的葬禮結束後,坐在他位於布魯克林區空蕩蕩的兩室公寓裏,德爾瑞暗下決心,這就是他應該全力投入消滅的那種犯罪。

但不幸的是,變色龍的聲譽阻礙了他願望的實現。局裏最好的臥底警探如今已成為他們最好的情報分析員,掌控著整個東岸所有的臥底特工和消息來源,他的上司不願意讓他調到局裏相對而言比較冷清的反恐部門。德爾瑞已經成為一個小小的傳奇人物,局裏最近取得的一些重大成果都離不開他個人的貢獻,所以盡管上級感到相當抱歉,他的調職申請還是被駁回了。

助理特派員很清楚這段歷史,他真誠地說:“我很想幫上忙,弗雷德,但實在抱歉。”

然而,這些話在德爾瑞聽來,就好像巖石上的縫隙又裂大了一些。於是這只變色龍使出他最拿手的手段,兩眼直勾勾地盯住他的老板。他真希望自己的那顆假金牙還在。街頭出身的德爾瑞具有一種混雜著堅韌的男子氣概和混賬的無賴作風的眼神,任何在街頭混過的人都能從這種眼神中準確無誤地讀出一個信息:我為你做過事,現在是該你回報的時候了。

終於,這個慣會巴結的助理特派員吞吞吐吐地說:“可是,我們還需要一些東西。”

“一些東西?”

“一個吊鉤,”助理特派員說,“我們缺少一個吊鉤。”

他的意思是,一個把案子從紐約市警察局手中接收過來的理由。

政治,政治,又是他媽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