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6頁)

他的意思是,這些毛發來自動物的表皮。

“哪類動物?狗嗎?”

“是不是小牛?”班克斯問,年輕人的熱情又一次表露無遺。

“檢查鱗狀物。”萊姆命令道。鱗狀物是構成毛發外鞘的微小鱗片。

庫柏在他的電腦鍵盤上敲了幾下,一兩秒鐘之後,屏幕上便跳出拇指般粗的鱗狀長柱。“這得感謝你,林肯。還記得這個資料庫嗎?”

在資源組的時候,萊姆曾收集了大量不同類型的毛發顯微圖片。“我當然記得,梅爾。不過當我最後一次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被裝訂成三大本。你是怎麽把它們搞到電腦上的?”

“當然是用掃描儀。再經過JPEG壓縮。”

JPEG?那是什麽東西?短短幾年時間,科技的迅速發展已經遠遠把萊姆甩在了後面。真令人吃驚……

在庫柏對比這些圖像的時候,萊姆又想起了那個困擾了他一整天,不時在心頭浮現的疑問:罪犯為什麽要留下這些線索?這家夥雖然令人恐懼,但不管怎麽說,畢竟是一個生命體,一個會笑的動物。危險也罷,聰明也罷,讓人害怕也罷,他的所作所為總得有個理由,有讓他向欲望前進的動機。作為科學家,林肯·萊姆不相信偶然,隨意或無聊之類的解釋。即使是精神病患者,無論想法如何扭曲,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邏輯。他知道不明嫌疑犯八二三選擇如此麻煩的方式向他們傳遞信息,一定有他的理由。

庫柏叫了起來:“找到了。嚙齒動物,可能是蝙蝠。毛發是剃下來的。”

“這算狗屁線索,”班克斯說,“這座城市裏有上百萬只蝙蝠。這根本無法縮小範圍。這堆蝙蝠毛能告訴我們什麽?”

塞林托閉上眼睛,嘴裏喃喃地念叨著什麽。薩克斯沒有在意他的表情,她用好奇地眼光注視著萊姆。萊姆有些意外,她竟然沒有領會綁架者傳遞的信息。但他什麽話也沒說。他覺得現在還沒有必要把他的恐怖發現與其他任何人分享。

詹姆斯·施奈德的第七個犧牲者——也許是第八個,看你是否選擇把那個可憐的小天使瑪吉·奧康娜也算在內——是一個勤懇本分的外來移民的妻子,他們在這個城市下東區海斯特街附近組建了一個簡樸的家庭。

真得感謝這位不幸的女人的勇氣,治安官和警方才得以發現兇手的身份。漢娜·高德施密特是德國猶太人血統,在由她和丈夫以及六個孩子——其中一個在出生時死亡——組成的親密家庭中,她深受敬重。

集骨者開著車慢慢駛過街道。他小心地把車速保持在限速以下,雖然他很清楚,紐約的交通警察不會為超速這點小事把他截住。

他在紅綠燈前停下,目光瞥向另一塊聯合國會議的廣告牌。他望了望廣告牌上那一張張和藹、微笑的臉——就像畫在他住處墻壁上的那些怪異面孔——然後越過他們,看向這座將他環抱其中的城市。有時候,他偶爾擡起頭,會驚訝地發現這些建築是如此巨大,石頭飛檐如此高聳,玻璃如此平滑,車輛如此炫亮,而人們如此卑微渺小。他所知道的這座城市,應該是陰暗、低矮、煙霧彌漫、充滿汗水和泥土的氣味。路人一不小心就會被馬匹踩到,流氓無賴成群結夥地在街頭遊晃——有的才十一二歲——他們會用木棍或裹著橡皮頭的鉛棒敲向你的後腦,搶走你口袋裏的手表和錢夾……這才是集骨者的城市。

盡管如此,有時候,他發現自己也挺喜歡這樣——開著一輛漂亮的銀色超級金牛福特轎車在平坦的柏油路面上奔馳,收聽著WNYC的節目,像所有的紐約人一樣,為錯過一個綠燈而發怒暴跳,埋怨這天殺的城市為什麽不許你紅燈時右轉彎。

他豎起耳朵,聽到轎車後備箱裏傳來幾聲沉悶的撞擊聲。但是,周圍的環境太嘈雜了,沒有人能聽見漢娜的抗議。

信號燈變了。

當然,即使在這個開明的時代,一個女人沒有男人陪伴,膽敢在夜晚獨自走上這座城市的街頭,也是很不尋常的事。而在那個年代,這種情況就更加罕見了。但是在那個不幸的夜晚,漢娜沒有別的選擇,不得不暫時離開她的住所。她最小的孩子發了高燒,丈夫又正在附近一座猶太教堂虔誠地做禮拜。她出門走入夜色中,一心想著買帖膏藥敷在孩子高熱的額頭上。在關上大門前,她對最大的女兒說:

“把門鎖好。我一會兒就回來。”

但可惜的是,她再也無法實現自己說過的話了。她出門沒多久,就遇上了詹姆斯·施奈德。

集骨者巡視著附近肮臟的街道。這片離他埋葬第一位犧牲者的地方不遠的地區,就是所謂的“地獄廚房”。這裏位於城區的西部,曾經是愛爾蘭移民的大本營,因為聚集了許多年輕的自由職業者、廣告代理人、攝影工作室和各具風格的餐館,現在變得越來越有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