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我們主動認養他的。”這個男人小心翼翼地低聲說道,仿佛說話大聲點兒就會招來魔鬼。他緊張地環顧塵土彌漫的前院,院裏有一個水泥平台,上面放了一輛沒有輪子的貨車。“我們打電話到家庭中心,詢問加勒特的情況。因為我們聽說了他的遭遇,覺得很難過。但事實是,從一開始他就是個麻煩,不像我們其他的孩子。我們對他真的已經全心付出了。可我告訴你,我覺得他根本不這麽認為。現在我們很害怕,真的怕得要死。”

這裏是田納斯康納鎮北邊,這個男人站在自家久經風雨摧殘的前陽台上,沖著阿米莉亞·薩克斯和傑西·科恩說話。阿米莉亞來到加勒特的養父母家,只想搜查他的房間,但盡管情況緊急,她仍然讓哈爾·巴比奇說下去,希望能從中多知道一點加勒特·漢隆的事;萊姆認為證物是追蹤嫌疑犯的唯一鑰匙,但這次阿米莉亞·薩克斯卻不完全贊同。

然而這段談話只透露出一件事,正如哈爾自己所說,他們雖然是加勒特的養父母,但真的很害怕他會回來傷害他們或其他小孩。在前院陽台上,哈爾的老婆也出來站在他身邊,她是個肥胖的婦人,留著一頭紅褐色的卷發,穿著一件汙漬斑斑的T恤——這是當地鄉村樂電台贈送的,上面寫著“我最愛聽WKRT電台”。和她丈夫一樣,瑪格麗特·巴比奇的目光也不時瞄向前院和附近的樹林。阿米莉亞猜想,他們在張望加勒特是否會回來。

“應該不是我們的錯,”男人繼續說,“我沒打過他——這個州不允許父母這麽做——我只是嚴格教育他,要他服從生活紀律。例如,我們會按固定時間吃飯,這點我相當堅持。但加勒特總是不準時出現,而非用餐時間我又會把食物鎖起來,所以他經常餓肚子。有時候,我會帶他參加周六的父子《聖經》研習班,但他很不喜歡,坐在那裏一聲都不吭。告訴你,這樣真讓我難堪得要命。還有,我常會批評他,要他把像豬窩一樣的房間收拾幹凈。”他的話稍做停頓,露出憤怒和恐懼的神情,“這些都是大家會要求孩子做的事,但我知道他因此而恨我。”

他老婆也跟著提出證詞:“我們對他好的事情他一點也不記得,只記住我們偶爾對他嚴厲的時候。”她聲音顫抖著說,“現在他一心只想報復。”

“我告訴你,我們會保護自己。”加勒特的養父對傑西說。他歪頭示意陽台上的一堆釘子和一把生銹的鐵錘。“我正要封死所有的窗戶,如果他敢闖進來……我們會保護自己。孩子們都知道該怎麽做,他們知道霰彈槍放在哪兒。我已經教過他們怎麽使用了。”

他居然鼓勵他們朝加勒特開槍?薩克斯相當驚訝。她看見屋裏有好幾個小孩,正隔著紗門向外張望。他們看上去都不超過十歲。

“哈爾,”傑西嚴肅地說,搶在阿米莉亞前開口,“你不要自己處理,如果你看到加勒特就立刻通知我們。還有,別讓孩子們碰武器,你很清楚槍支的危險性。”

“我們演練過了,”他充滿戒心地說,“每周四晚餐後都演習一次。他們知道該怎麽用槍。”他眯起眼睛,盯著院子裏的某個東西。氣氛有點緊張。

“我想看看他的房間。”薩克斯說。

他聳聳肩。“你自便吧,但你一切都得自己來,我是不會進去的。瑪吉,你把房間指給他們看。”他拿起鐵錘,抓了一把釘子。薩克斯發現他的腰間有樣東西凸出來,是一把手槍的槍柄。他開始把釘子釘入窗框。

“傑西,”薩克斯說,“你繞到後面檢查他的窗戶,看有沒有什麽機關陷阱。”

“你們什麽也看不出來的,”養母說,“他把窗戶都用油漆刷黑了。”

刷黑了?

薩克斯繼續說:“那麽只要守住窗口也行,我不想被突然跑進來的人嚇著。還有,注意查看一些有利的射擊位置,我也不想變成明顯的靶子。”

“沒問題,有利的射擊位置。我會注意的。”他點點頭,動作十分誇張。這個動作告訴了薩克斯,原來他根本沒有實際槍戰的經驗。他大步離開,消失在側院。

婦人對阿米莉亞說:“他的房間在這邊。”

薩克斯跟著加勒特的養母走進一條幽暗的長廊,這裏堆放了許多衣服、鞋子和雜志:《家庭圈》、《基督生活》、《槍和彈藥》、《原野和小溪》,《讀者文摘》。

薩克斯經過一扇扇房門,感覺頭部隱隱發麻;她的目光忽左忽右,中指不停地蹭著手槍握把的格狀花紋。那小子的房門是關著的。

/加勒特扔進一個蜂窩,她被連螫一百三十七次……/

“你真的很怕他回來?”

婦人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加勒特是個令人頭疼的孩子。大家都不了解他,而我對他的感覺比哈爾更深。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但如果他真的回來,就一定會帶來麻煩。加勒特不在乎傷害別人。有次在學校,一些男生總是不時偷開他的櫃子,往裏丟垃圾、臟內褲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並不可怕,只是開玩笑,但加勒特卻在自己的櫃子裏放進一只毒蜘蛛,並把櫃門改裝。如果沒有用正確方法開櫃子,櫃子的門板就會突然彈開。後來,那些男孩又來偷開他的櫃子,那只蜘蛛咬了其中一名男生的臉,差點讓他失明……是啊,我很怕他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