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鈴兒的笑

鈴兒忘記了自己姓什麽。

別人都叫她鈴兒,久而久之,她就真成了鈴兒。

記憶中第一次有人叫自己鈴兒是在什麽時候呢?

鈴兒冥思苦想了三天,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這個問題縈繞在她的腦海中,讓她寢食難安。

不到一個禮拜的時候,她瘦了五斤。

現在的她,變得更加瘦削,走在路上,顯得更加單薄,像是一陣風都可以將她吹離地面。

她現在憔悴和孤獨地讓人看到就感到心疼,而不是像她剛來病院的時候,看到就讓人感覺到開心和溫暖。

她開始回憶自己來的這一段時間裏,自己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麽。

她看到了很多人性陰暗的一面,那些肮臟和汙穢幾乎在每一天都侵蝕著她的大腦和心靈。

從第一天,她就被院長罵做蕩婦。

然後她在很多女人面前第一次裸露自己的身體,還被變態男子偷窺。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來到宿舍的三樓休息室,看見了令自己終身難忘的裸模,那一晚鄭護士長跟她說了很多很多對她影響很深的話。

然後她被病人非禮,心神受到巨大沖擊,在那一個雨夜中,和小玉惺惺相惜。

緊接著,她被人在背後打暈,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陰差陽錯中卻來到了診療室的衣櫃裏面,頭上起了一個大包。

最讓她感到難以接受的是,鄭護士長無緣無故慘死在一個大樹下面,身首異處。

她親身經歷的事情,她看到的事情,正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這一路走來,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內,她就像歷經了過去十幾年那麽久的時間。

今天鈴兒起的有些晚,自從章悅當上了護士長之後,她就搬了出去,不和鈴兒住在一起了。

鈴兒甚至有種自己被利用了的感覺,但具體是哪裏被利用,她一無所知。

章悅當上護士長,多少讓鈴兒感到意外,但細想一下,卻也在情理當中。

章悅年輕,有野心,有實力,最關鍵的是,她和院警們的關系似乎非比尋常。

很多院警都願意聽章悅的話,甚至有時候還表現的俯首帖耳。

鈴兒只感覺到,章悅從不久之前就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現在變化的更是讓鈴兒根本無法接受。

章悅開始頤指氣使,高高在上,連衣服都交給一些老護士們幫她洗。

按理說,護士長應該沒有那麽大的權利,畢竟她們不像院警那樣,是靠著蠻力來養活自己的,蠻力之下,盡皆螻蟻。

她們是靠手藝的,是靠技術和理論的,她們是照顧病人的天使。

在這裏,她們可以算是精神病人們走向正常的唯一希望。

不過……似乎還沒有一個病人在她們的治療下走向正常……

鈴兒這樣想著,從她進來之後,就只見到過被送進來的病人,沒見過被送出去的病人。

她忽然有些明白,那青銅巨門為什麽會一扇往裏,一扇往外了,難道說,根本就是只能進,不能出?

雖然有些牽強,但卻細思極恐。

鈴兒雖然變得憔悴孤獨瘦小,但她那顆善良的心卻一直沒有變過。

善良的人總會如願以償的。

一定會。

在昨天,她就已經知道趙直所在的那一層樓病人發生了暴動,最後和院警們談判,以取消下午的禁閉為條件,病人們最終罷手,但趙直卻被帶到了單人禁閉室。

她看見了趙直,在一樓通往負一樓的樓道口。

趙直滿身鮮血,即便被打了這麽多次,經歷了這麽多的挫折,他看起來一如他剛進來的時候那樣,臉上寫滿了堅毅兩個字。

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從來不知道屈服這兩個字怎麽寫。

這也是讓鈴兒感到敬佩的原因。

她對於男人的一些老舊的觀點,正在因為趙直的所作所為而慢慢改變,而她也已經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早上的時候,鈴兒給趙直送去了早飯。

趙直在門後面一直在問她是誰,鈴兒忍著沒有說,她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誰,雖然這裏面的原因自己也搞不懂。

她急匆匆的走了。

中午的時候,鈴兒又來了,這次是送午飯。

送午飯的同時,她還帶來了兩瓶消炎藥和一包止痛片。

趙直在門後面問:“你是誰?”

鈴兒沒有說話,她忽然覺得這麽問題太高深玄妙了,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站了一會兒,正要默默離去。

站直忽然道:“你是鈴兒吧?”

鈴兒笑了起來,她知道趙直肯定早就猜出了自己。

她笑得有些疲倦,但卻很開心,這跟她之前那種笑不一樣,之前的笑有著太多儀式化的東西在裏面。

端莊,禮貌,大家閨秀……之前的她笑起來,人們的感覺是這樣的。

現在,她可以偷笑,可以咯咯笑,甚至有時候還會猥瑣的笑,壞笑。